见王后盯着昨日刚染好的指甲发呆,阿瑟知道她在思考,也不出声,默默寻来毛氅为她披上,又让侍者换了火盆,许久才听到她问:
“他说他姓白?”
阿瑟肯定的应了:“是,他说他叫白景源。”
因为听着古怪,阿瑟还确认了两回,的确是叫这个。
寻思许久,任袖实在想不起来有哪个世家是出自白姓的。
若是以白为氏的,倒是有几家,像是祖上封地或者官职与白沾边的,祖上有人以白为名的,都有可能。
比如她死去的儿子,若是成年后没有继承王位,而是分封出去,待他死后,他的后人没法以芈为氏,说不定就会以他之名白为氏。
“可问清了是哪家的?”
“他说他不知道,一醒来就在大泽之中,被黄钩捡了回去。”
任袖不动声色,阿瑟也不知她到底信还是没信,继续道:“奴奴替公子沐浴,初时他不习惯,想要自己来……奴奴为公子沐发,见头发极好,有意试探,他却不辨浴发香膏,对香料也不了解……之后穿衣,奴奴故意拿来侍者青衣,公子夸奖色美……”
女声沉稳低沉,说了好久才说完。
任袖听完,不由皱紧了眉。
贵族有数不尽的奴仆可以差遣,沐浴这种事,怎会习惯自己来?贵族从小耳闻目染,又有专人教导,怎会不辨香膏、香料?还有穿衣,青、绿乃贱色,他却夸其色美?
一件件一桩桩,都古怪极了。
可若说他不是贵族,那么细滑光亮的头发,还有那一身细嫩肌肤,普通人又怎能养得出?
这还是在大泽中生活了好几个月,不曾悉心呵护,若是好生将养一阵,怕是风仪到面前,眼巴巴望着她的王后,会有多么无语。
任袖一贯脸皮厚没节操,才不会在乎她的嫌弃,甚至还挽起袖子来了句:“阿姊,冬夜天凉,耽搁太久若是着凉就不好了!”
竟是打算过来给她搓澡!
任沂不理她,面无表情的换了个方向,宫人跟着嬉笑着绕了一圈。
任袖也不恼,立刻做解腰带状,作势要往澡桶里跳!
任沂气得脸都红了!
真是太不要脸了!
“就这么一会儿都不能等吗?!”
见她着恼,任袖也不回话,只冲着她笑。
沂的母亲去得早,她是和任袖一块儿长大的,姐妹俩感情极好,见她这样,实在没办法,任沂只得催着奴儿动作快些。
白景源并不知道,他不过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就引得任袖翻来覆去的猜。
他这会儿已经洗完澡换上了柔软舒适的厚衣裳,待在一顶舒适的皮毛帐篷里,就着香喷喷的肉酱吃小米粥。
等他吃完小米粥,边上绘着鱼纹的漆盘中,还有一粒挂着白霜的柿饼在等着他。
这么久终于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脸上抹了润肤的脂,头发也在炭盆前烤干,抹上了淡香的发油。
这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若是穿越前,他或许还会挑三拣四,嫌衣服旧,嫌饭食粗陋,但在大泽里过了几个月的苦日子之后,他觉得现在就像上了天堂!
说来也怪,生死看淡之后,跟着身份不明的任沂,大半夜穿过好几重岗哨,见到任袖这个被侍者包围着的陌生人,他却一点都不害怕。
想当初刚穿越那会儿,一个黄钩就让他成天心惊胆战,如今回想起来就跟另一个人似的!
管他呢!不过一死!
——这就是他现在的心态。
这种感觉很奇妙。
类似某种情绪达到极点之后的超脱感。
就像小时候他看到爷爷用火柴点雪茄,他觉得火柴一划就燃好有趣,很想学,却又怕得很,等他终于成功的划燃一根,只觉不过如此;就像他学骑马,第一次坐到家中特意为他准备的那匹小母马背上的时候,他吓得连哭都不敢太大声,到了后来,也就那样;就像开车、蹦极、潜水、开直升机……
现在的他,有点像是在参加一个稀奇的旅行团。
用一种平淡的态度,来接受这陌生的一切。
别人问他来历,若是乐意,除了实在难以取信于人的穿越,其他的都实言以告,反正信不信不关他的事!
若是看到没见过的事物,他会多看几眼,却不会太过好奇。
别人待他好或者不好,他也不在意。
遇到不懂的事,也不会尴尬。
大大方方的,想学就学,不想学就装傻……
大概每一个纨绔,都很擅长让自己过得舒坦一点。
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感觉每多活一天都像是赚到了!
“公子!你要吃糖吗?”
小童儿很可爱,一点也不拘谨。
白景源穿越前总觉得古代的奴仆都是很卑微的,结果今日所见,真是让他开了眼界!
这些小童儿机灵的同时,往往很调皮,连主人的玩笑都敢开,他们很能干,有时候却会缠着主人要果子吃,会主动与主人闲聊,甚至还会对着主人耍脾气,看起来就像一家人似的!
见那童儿蹲在榻前厚厚的毛皮上,伸着脖子望着案上碟子里那块黄黄的糖,眼里全是渴望,白景源嘻嘻一笑,伸手捏起那块糖,就塞进了这个名叫鹿儿的童儿嘴里。
“啊~我要睡觉了,不吃糖,请你吃好不好?”
鹿儿嘴里包着糖块笑眯了眼,缺了两颗大门牙的嘴咧的老大,快乐几乎溢出来!
见他一个劲儿的点头,白景源立刻就喜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