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堡外面的大营。
沈依依和小梅的故事已经传到了这里。
大营的伙房里,有一老一少正在准备中午时分的饭食——按照叶臣的规定,在旗丁没有最终拣拔、划分完毕之前,大营里的俘虏每日只有一顿稀粥,这一老一少就在熬粥。
只见那老者约莫五十左右,瘸着一条腿,须发花白,不过一双锐利的眼睛还似乎述说着此人以前的辉煌。
王辅。
在毛文龙以区区两百人起兵并收复镇江堡,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的那场大捷里,有三人值得大书特书。
埋伏在城里的陈良策是其一。
奇袭镇江堡的只有两百勇士,其中,有千总以上官衔的只有三人,除了游击将军职衔的毛文龙,便是两位千总了,其一是陈继盛,当时还叫陈忠,另外一位便是眼前的这位王辅。
世人都传“三游击”,岂不知在此之前还有“两千总”。
可惜的是王辅很早便受伤退出了一线厮杀的行列,他的最高官职也停留在宽甸堡守备的位置,宽甸堡很快被建奴占据了,王辅干脆退出现役,在毛文龙的麾下做了一个打理后勤辎重的小官。
以后的事就不用多说了,随着毛文龙的声名鹊起,他手下的军将越来越多,出类拔萃者也层出不穷,他很快就忘了身边还有一位王辅。
毛文龙忘了,后续的皮岛管理者陆续都忘了,王辅生性耿直,渐渐地,由一个小官变成一个小兵,不过王辅依旧没有怨言。
但在陈继盛被刘兴治杀死的那个血腥的夜晚,王辅冒着极大的风险收留了陈继盛留在世上的唯一的亲属——他的侄子陈文盛。
原本还是藏着掖着,随着刘兴治很快灰飞烟灭,陈文盛也可以抛头露面了,不过他依旧与王辅在一起,在皮岛当一个伙房小兵。
命运是公平的,当皮岛被杜度攻占,岛上的军民不是被杀死,便是被俘,其中皇太极在意的千总以上的军将及其家属全部被杜度运到了沈阳时,王辅、陈文盛被留在了镇江堡。
“啪!”,突然,那少年将手中正燃烧着的木柴猛地砸在地上,溅起的火星窜到了王辅的身上,很快就烧了一个大洞。
王辅依旧面不改色,他叹了一口气。
“盛儿,别置气了,她一个女人知道什么?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不!”,陈文盛却狠狠地摇了摇头,“像这样屈辱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男子汉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做不到顶天立地,也能挺直腰杆吧,这样活着,还不如一个女人!”
“那你想怎么做?”
王辅依旧不动声色,看着陈文盛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戏谑。
“叔叔”,陈文盛一把抓住他,“大营里原来的皮岛士卒精壮者尚有几千,而大营两侧的鞑子却只有一千,其中还有五百高丽奴,叔叔虽然一直委身于后营,不过在普通士卒心里依旧有偌大的声望,何不……”
“呵呵”,王辅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想说的是‘何不振臂一呼,必定响着云集吧’,岂不知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何况精壮的士卒多半会被孙得功纳入到汉军旗里,有了铁杆庄稼吃,彼等何苦要冒没来由的风险?”
陈文盛大声说道:“叔叔,不试一下怎地知晓行不行?您老不愿意,我去联络!”
“慢!”,王辅站了起来,步履有些踉跄,身形也有些佝偻,不过看向陈文盛的眼神依然是那样坚定、柔和。
“你的意思,叔叔自然明白,不过有时候想要成就大事,光凭一腔热血是干不成的,你过来……”
等陈文盛走进了,王辅凑近他的耳朵说到:“你将xxx、xxx、xxx……,叫到我这里来”
……
当天,在小梅一缕缕凄厉的、时断时续的惨叫声中迎来一天的暮色。
城北大营,王辅、陈文盛带着几百以前对沈世奎、陈继盛忠心耿耿的老兵突然袭击了大营右侧的朝鲜人军营!
由于此时并不是战时,朝鲜人的火铳的铳管里都是空荡荡的,突然焕发了几分骁勇的东江镇俘虏拎着从伙房那里得来的木棍冷不防打了朝鲜人一个措手不及,在付出了微不足道的伤亡之下很快便攻占了他们的营房!
王辅手下立时便有了五百杆鸟铳、五百把短刀!
孙得功闻讯大惊,赶紧带着自己的五百汉军旗出动了,不过在王辅依托营房对着他们进行了一轮猛烈地射击后最终还是退却了。
眼见着王辅、陈文盛就要成功了,也或许是剩下的东江镇俘虏认为就算他们失败了建奴也不会再要他们了,他们最后残存着的一腔血性被激发出来了,最终几乎所有的俘虏都加入到了王辅一边!
孙得功大败!不得不退出大营,跑到堡子里向叶臣求援。
此时,可怜的小梅终于断了气,一腔怒火的叶臣也渐渐没了虐杀的快意,他让人将小梅的残躯扔到了沈依依的身边,让她们主仆二人在天寒地冻的野外等待着野狗、秃鹰的降临。
闻听城外的俘虏兵又反了,叶臣一腔怒火又被挑拨起来了。
“娘的,给你等大路不走,偏生要向死路上闯!”
他的心中又升腾起一股快意,那却是要开始杀伐、杀戮的快意!
他让三百伊彻满洲、孙得功的残兵败将守城,亲自带着三百亲卫、七百伊彻满洲出城了。
此时,大营里的王辅已经缴获了三百多杆长枪,手里还有五百杆火枪,丝毫不惧从堡子里开出来的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