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向外圈望去,原本应该升起的伏魔圈没有出现,被巨大的灵力圈起的阵法开始震动,白辞青脸色剧变:“逆流反噬?!”
如泉水般清澈的灵力中绽出朵朵鲜红的梅花,细看之下竟是被魔气侵蚀了!阵法中灵力的流动变得厚重而粘稠,从边缘沿着阵法开始蔓延。一些边缘弟子反应不及,又被下过死命令,站在原地不敢动,转眼被汹涌的逆流吞没纷纷倒地。见状,有人不顾一切转身想跑,只一撤阵便立刻走火入魔,对周围的同伴拔剑相向,剩下的人发出绝望的叫声。
梅傲苍厉声道:“你对阵法做了什么?”
柳画梁无辜地摇摇头道:“不是我呀。”
雅正南道:“这等规模的逆流,恐怕不是他能做到的,可恨那魔头,连死还要拉着我们做垫背!”
白辞青有些着急道:“画梁,事关上千人的性命,快说你有何计?”
柳画梁道:“自然是妙计,保你们一命绝无问题。”
白辞青道:“那……”
柳画梁微微偏过头看他,眼中露出一丝狡黠。
白辞青:“……”
梅傲苍冷笑道:“白庄主,没想到贵山庄弟子教养如此之高,我等真是自愧弗如。”
竹空弦道:“叫三声就能救命,为何不叫?大家快叫啊!”
他说完便振臂高呼:“爹爹!爹爹!爹爹!”
“……”另外三位庄主顿时有掐死他的冲动。
碧风山庄的弟子见竹庄主喊了,自己理所当然便跟着喊,带的几个其他山庄的弟子也喊起来,山谷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回音。
柳画梁笑道:“不肯叫?那我换个条件如何?”
雅正南道:“什么条件?”
柳画梁指了指身后:“放他出去,不要伤害他。”
“不可能!”雅正南断然拒绝,“再说,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弟子,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柳画梁“嘘”了一声,道:“你们听见没有?”
风吹过山谷低低的呜咽,林中的叶子相互摩挲发出的沙沙声,期间夹杂着外圈弟子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柳画梁接着道:“还是说,这些弟子不是你门下的,所以一点也不心疼?”
白辞青道:“画梁,外面那些都是你的师兄弟,你竟为了一个魔族,你……”
柳画梁垂下眼道:“庄主恕罪。”
白辞青的脸都黑了。
梅傲苍咬着牙道:“我担保他平安,你有什么计策,快说!”
竹空弦跺着脚急道:“加我一个加我一个!我都喊了爹爹了!你要怎么救,快一点!”
白辞青和雅正南没有说话。
柳画梁笑了笑道:“不说话,我便当做你们默认了,我相信四大仙庄的庄主绝不会是那当着这一山谷弟子的面食言之人。”
雅正南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白辞青不与他对视,仿佛觉得丢脸极了。
雅天歌躺在地上,身体里的东西越来越明显,那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他费力地思索着,睁眼望着柳画梁。
柳画梁掂了掂自己手中寒光四溢的弦月剑,轻轻在剑箍上吻了一下。
不知是否错觉,雅天歌听见笛声响起,决绝而温柔,他想伸手,想阻止,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就像在那小棺材里一样,他什么也做不了。
柳画梁猛然将秋水和孤峰万影同时插/进了阵法正中,灵流中盛开的红梅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纷纷聚拢,在灵力中汇作一条细细的花溪朝柳画梁奔涌而去,巨大的魔气沿着两把震颤的剑锋在他身边乍起,带起的强大气浪,只片刻,他的脸上、身上就出现了一道道细小伤口。
柳画梁觉得整个人仿佛身处地狱,被烈焰包围,那灼热的烈焰烧尽皮肉,烧透骨头,在他灵魂的缝隙中噬咬,他看见幼时的那场大火,看见白易安愤怒的眼睛,看见少女绝望的表情,看见无数漠然的脸,柳画梁含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咬住了战栗的牙。
雅天歌无法动弹,只能听见耳边的笛声渐渐被淹没,古筝如匆匆流水般响起,山石嶙峋,山势陡峭,流水横冲直撞着化为激流,接着是琵琶声颗颗落入水中,似野兽脚步急促踏进激流,去逐那水中游鱼闪闪,一时间溅起无数铃声,散落两岸。仓促的鼓不知何时加入,一声声犹如心口的补丁,填满所有的令人心悸的空隙。节奏越来越快,快得几乎失去了控制,雅天歌喘着气,心脏跳得仿佛开裂,就在令人无法忍受的顶点,琵琶与古筝陡然拔出一声刺耳的尖鸣——
弦断音碎,余声不存,落得干净。
在一片空白的寂静中,雅天歌看见柳画梁微微转过头来,他的发丝凌乱,脸上细小的伤口微微渗出了血,衣服也已破烂不堪。他的眼睛像那地上的阵法一样渐渐黯淡下去,但其中既没有悲伤,也没有留恋,什么都没有。
在那空灵而悠远的编钟中,萧声瑟瑟染红了天边,还有扬琴声间或一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