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督的担心,很快变为现实。
三天后,传来消息,船队刚过泗阳县境便搁浅了。大量坐沉的漕船将河道堵得水泄不通,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赵孔昭赶紧和漕运副总兵、平江伯陈王谟,冒着恼人的春雨,赶赴八十里外的泗阳县。
淮安知府也被赵孔昭让人叫上了。淮安府属于南直隶,但不归应天巡抚管,而是由漕运总督兼任凤阳巡抚管辖。所以淮安知府是赵孔昭的直接下属,当然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了。
船队三天才行出八十里,此行有多艰难,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个时辰后,赵总督和平江伯便追上了船队的尾巴……两千条漕船在运河上两两并行,首尾至少相距四十里。
看着眼前壮观的堵船景象,平江伯让人问过漕丁,得知他们已经在这里堵了一天一夜了。
“他妈的!”陈王谟郁闷的啐一口道:“要照这速度,这点儿漕粮都不够船上人吃的。还不如直接空船开过去,到山东买粮运去京城呢!”
赵孔昭闻言转头深深看他一眼。
陈王谟虽然是伯爵,但大明重文轻武,他还是有些怕赵孔昭的,不由讪讪道:“我开玩笑的。”
“你怎么不早说?马后炮。”赵孔昭却叹了口气,策马继续向前。
陈王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总督大人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嘿嘿。”平江伯失笑一声,赶紧拍马跟上。
两人复又前行四十余里,过午时才到了漕船坐沉之处。原来这里是一处宽阔的浅滩,河心处甚至有个偌大的沙洲,当地人称之为马棚岛。
马棚岛一带水流缓慢,泥沙十分容易淤积,每年枯水季,漕运衙门都要组织人力挑浚清淤。这才刚刚四月份,赵孔昭感觉应该问题还不大。
谁成想,自己过于乐观了。前番运河断水,巨量的泥沙在此沉积,让去岁之功化为徒劳不说,淤塞的情况还更严重了。
泗洪和宿迁的两位知县早就带着民夫,在现场指挥拉纤了。
听闻漕督和府尊驾临,两个满身泥水的县太爷,赶紧上前恭迎。
“现在什么情况?”赵孔昭翻身下马,见新换的官靴又落在了黄泥汤中,他不禁皱眉骂了句家乡话:“干哕!”
“回部堂,这一带河面太宽,给拉纤造成很大困难。”泗洪知县忙答道。
“我们两县正在极力磋商,争取尽快拿出办法来。”宿迁知县也答道。
赵孔昭知道,‘积极磋商’就是‘大肆扯皮’之意,他又骂了一句“不干正经检的!”便在亲兵的搀扶下,愤愤走上河堤。
上堤一看,他也一阵头大,河面实在太宽了,船坐在河中央,民夫们根本没法从岸上拉。
纤夫们只能下到齐腰深的水里去拉纤。脚下是又软又深的淤泥,根本没法发力,一个个滑的东倒西歪,船却依然纹丝不动。
“这么宽的河,怎么不让后头的漕船从边上过去?”赵孔昭皱眉问道。
“那儿就是最深的地方了,边上更浅,根本没法过。”宿迁知县苦笑指着搁浅在旁边的漕船道:“那几艘就是不信邪的,全都坐沉了。”
赵孔昭在河边踱步半晌,终于郁闷的下令道:“卸船!把船清空了,开过去再装上!”
“是!”两个知县赶紧领命而去,这么简单的法子他们早就想到了。可他们无权命令漕船卸粮,之前只能跟押船的军官商量。
但对方坚决不同意,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码头都没有,更别说仓库了,怎么卸船装船?再说天上还下着雨呢,粮食就这么搁在岸上,不用半天时间,全都会给浇透了。
到了北京,也不用往太仓送了,直接给酒场送去酿酒吧。
现在漕督一下令,军官们不用担干系了,自然乖乖照办。
于是县里先开来小船,将那五六条搁浅漕船上的粮食,一袋袋卸下来,一趟趟运到河边临时扎起的芦棚中。
别看漕船只是半载,一船也有将近三百麻袋的漕米。小船最多只能装个五六袋,就不敢多装了,不然也得搁浅不行。
这样一来效率极低,一直到了半夜,才把这些漕船搬空。
空载的漕船,自动就从淤泥中浮起来,被民夫们拉过了这段该死的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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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面是空出来了,后头的漕船却不敢跟上,不然非得也搁浅不行。
而且它们足足有两千之数,也像那六条漕船一样卸了再装,到京城估计都得入冬了。
“连夜准备一下,明早开始清淤。”赵孔昭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直接下令道。
人工河最易淤塞,漕运衙门都设了一百五六十年,没有一年不清淤。自然积攒了丰富的手段,在桃、伏、秋汛发水时也能清淤。
“这……”宿迁知县和泗洪知县却面现难色。
“怎么?”赵孔昭烦躁的皱眉道:“你们不想干?”
“部堂谕令,下官岂敢不遵?”两位县太爷赶忙道罪一声,解释道:“实在是因为河道总理今日亲至,命我等自明日起上黄河河堤值守防汛。”
“是啊部堂,翁中丞说今年的麦黄水,远远强过往年,新修补的堤坝必须要继续加固,日夜值守……”泗洪知县指着十里外,夜色中一处灯光闪闪的高高城墙,声如蚊蚋道。
那不是什么城墙,而是黄河大堤。火光是巡堤民壮手中的灯笼。黄河与运河在淮安境内平行而过,相隔不足十里。
各县知县都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