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爷是趴在门板上,被同年们抬回家的。
虽然有轿子和马车,但人搁里头谁看得见啊?
自然是把二爷大大方方展示出来,让一群同年簇拥着招摇过市,才能把廷杖的效果发挥到最佳了。
于是从左安门到春松胡同,整整七里地的距离,赵守正就像社日里,被抬着游街的神牛一样,任凭沿途百姓围观欣赏、评头论足。
“哎呦,这谁啊,又给打成这样?”
“咦,这不是赵状元吗!真白……”
“为什么挨打啊?”老百姓议论纷纷。
“我们兄长为民请命!”同年们便大声对沿街百姓,宣传起赵二爷的光辉事迹。“是替天下百姓吃的廷杖!”
其实同年们也不知道,兄长到底为何吃的廷杖。但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这就好比奥运会拿金牌,谁管你是什么项目?
只要吃过廷杖,就是为民请命的大忠臣!那是要乡里立碑、史书明载的浓墨重彩的光荣史,终身令人倾慕,天下以为至荣的!
因此,这丝毫不影响同年们群情激昂的替老大哥鼓与呼。
也同样不影响京城百姓热泪盈眶的对赵二爷致以崇高的敬意。
毕竟朝堂的事情离他们太遥远,大家只需要简单区分开忠臣、奸臣。然后崇拜前者,唾弃后者即可……
“国朝二百年,还没听说过有被廷杖的状元郎呢。”沿途百姓纷纷垂泪膜拜道:
“堂堂文曲星,不是为了咱老百姓,能遭这份罪吗?”
“赵状元为民请命,京城的老少爷们念你一辈子呢……”
听到那一声声动情的表白,臊得赵二爷面红耳赤,在床板上扭来扭去,险些从上头掉下来。
赵某受之有愧啊,爷们儿们。比起那些真正为民请命的好汉来,我其实就是打了架骂了个人,然后被皇上尅了一顿而已……
他真想从床板上蹦下来,捂着脸跑回家。
单从这一点上来说,赵二爷就比绝大部分沽名钓誉、故意蹭廷杖的文官要强。
至少,他还知道廉耻。
可惜,他儿子不知道……
赵二爷只能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一路任凭大众参观。
天擦黑才在唢呐声中,被缓缓的抬回了春松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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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昊以父亲需要治疗为由,让几个弟子将众同年请出屋去,然后才请隔壁老王太医过来瞧瞧。
老王太医对为民请命赵二爷满心崇敬,还专门宰了自己喝奶的羊,捧着热乎乎的羊皮过来,准备给赵二爷贴上。
可把他裤子一扒,老王太医登时没了兴致,把羊皮往赵士祯怀里一丢,闷声道:“用不着,浪费老夫一头羊。”
“不要紧,贴上吧。”范大同凑上来,赔笑撺掇道:“不然人家腚上有羊毛,我兄长的腚还光溜溜,多不体面?”
“滚蛋吧你!”赵守正终于忍不住,蹦起来踹了范大同一脚。“那样老子还有脸见人吗?”
大家登时露出惊异的目光,屁股还用见人?
“别激动,你腚都没破,想贴都贴不上。”老王太医叹口气道:“抹点消肿的药膏,几天就好了。”
说着便丢下一个小瓷瓶,准备合上药箱往外走。才发现药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盘银锭。
老王太医不动声色,背起明显沉了许多的药箱走出房中。
唔,两百两左右……
院子里,一众同年正在焦急等待,马上围了上来。
“大夫,我兄长的伤势如何?”
“不会落下残疾吧?”
“性命无忧乎?”
“诸位放心,赵状元已经脱离危险了。”王老太医便正色道:“用上我祖传的棒疮药,两三个月就能痊愈。”
说着他扫视众人一圈道:“伤号需要静养,不要在这里喧哗了。”
然后便在众人膺服的目光中,步履沉稳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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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赵守正自然要在家卧床静养。
李承恩和李明月天天过来探望,当然前者是真实的探望,后者是虚假的探望……
长公主也想来瞧瞧,赵郎的伤处怎么样了?却被柳尚宫和姬司正苦苦劝住了。
堂堂长公主怎么能去探视一个男子呢?何况还是个年龄相仿的鳏夫。
想不让人往歪处寻思都难啊。
张居正也派敬修几个过来探视赵守正,还给他捎了好几根棒子粗的辽东野山参。
李茂才和陈于陛也代表各自的老子过来慰问。
虽然这有点打徐阁老脸的嫌疑,但当老子的总不能拦着子女尊师重道吧?
探视完了赵守正,李茂才和陈于陛磨磨蹭蹭还不肯走。
赵昊正坐在天井里冥思苦想出卷子……他要摸一摸底,看看弟子们的数学水平,能不能匹配上自己的第二节课。
“咦,怎么还不走?”好半晌,赵昊才伸个懒腰,看到二位公子依然站在那里。
“听说师祖要外放了。”李茂才便一脸担心的小声道。
“嗯。”
“那老师呢?”
“跟着走。”赵昊一边低头翻书,一边随口答道。
“那我们怎么拜师啊?”李茂才和陈以勤有些着急道。
两位公子到现在,还没通过入门考试呢。
“没想到,二位还记着这茬呢。”赵昊搁下手头的活计,宽宏笑道:“当初那约定,就当开玩笑的,不作数了。”
然而他越往外推,李茂才和陈于陛就越想往里进。
“那怎么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