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衙花厅中。
这笔钱到底怎么出?这问题,已经在吴承恩心里憋了好久了,都影响他构思新情节了。
“私人捐钱给官府,很容易惹麻烦的。”吴承恩轻叹一声,幽幽道:“沈万三就是昆山人,公子不可不慎啊。”
两百年前的大明首富沈万三,就是忽视了这一点。又是帮朱元璋修南京城墙,又掏黄金百万替皇帝犒赏三军,结果惹得朱元璋犯了红眼病,寻个借口就抄了他的家,把他发配云南充军去了。
“咦?射阳先生好奇怪,谁说我要给县里捐款了?”赵昊眨眨眼道:“千里当官只为财,哪有自己贴钱搞建设的道理?”
“那公子准备怎么办?”吴承恩白他一眼,跟老夫还要演。
“本公子只能帮忙牵个线,联系看看有没有哪家公司,愿意借款给县里。”赵昊煞有介事答道。
“全天下不就公子一家公司吗?”老吴直翻白眼。
“射阳先生有所不知了。现在北京那边,已经开了十几家公司。听说山西太原都开了一家。”本公子还有百分之五的干股呢。
“哦,是吗?”吴承恩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羞愧,身为一名优秀的作家,应该紧贴时事,什么都略懂一点才对。
其实也不怪他,毕竟大明朝经济新闻的传播速度,远不如政治新闻。
何况除了太原的山西煤业股份公司外,那十几家都是小打小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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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西山公司的话,会是哪一家呢?”吴承恩好奇问道。
“是一家名叫江南公司的,全称是江南投资有限公司。”便听赵公子一本正经道。
“这家公司是干什么的呢?”吴承恩追问。
“就是一帮狗大户有钱没处花,凑份子组成了这么家公司,东投西贷、让钱生钱呗。”赵公子答道:
“恰巧本公子也在里面有点股份,就给父亲牵了个线,人家答应可以借款给昆山县。”
“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吴承恩权且信了赵公子的说法。
这时候有奶就是娘,管她亲娘还是干娘。
“二十万两够不够?不够再让他们加二十万。”赵公子眼都不眨道。
“够,肯定够了!”吴承恩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难以置信道:“不过那可是四十万两啊,顶县里多少年的收入了!那江南公司图什么呀?”
“人家当然不是做慈善了。”赵昊沉声答道:“县里要把土地租给他们,用地租抵债的。”
“这样啊?”吴承恩终于感觉有些合理了。“县里十万亩官田,一年能收个三四万石的租子。利息不太高的话,慢慢还倒也能还的上……”
说到这,吴承恩的脸色却渐渐难看起来。
大明朝的税制十分荒唐,各县的税粮并非统一交到县里,再由县令统一上缴分配。而是由粮长直接解送到指定地点……通常是南京以及附近的卫所。
所以知县能自由调配的,只有归属于县里的官田。
包括县太爷在内,几百号官吏差役吃的皇粮;全县日常的运营费用;修桥铺路,救灾赈济,兴学育化等各项开支……全都要从官田里出。
“昆山县本来就捉襟见肘,寅吃卯粮了,再背上如此沉重的债务,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明知道大老爷是不得已而为之,负责任的吴师爷还是有义务提醒赵昊一句,这是在饮鸩止渴。
“哈哈哈,射阳先生放心,人家没打咱那点官田的主意,要租的是杨林塘以北的抛荒地。”却听赵公子一脸圣洁的说道。
“啊?”吴承恩大吃一惊道:“要那玩意干啥?一年三百六十天,得有两百天泡在水里。搞来养鱼吗?那还不如直接租阳澄湖呢。”
“人家可能要养泥鳅吧。”赵公子打个哈哈笑道:“说不定人家有什么奇思妙想,到时候咱们会大吃一惊呢。”
“好吧,那就拭目以待。”见既不用增加县里负担,又没有损失县里的财产,吴承恩自然乐见其成。管他是养泥鳅还是养蛤蟆呢。
“那什么时候能签契约呢?”
“契约得过几天,人家董事长来了再签。不过江南公司已经给了笔预付款,够解燃眉之急了。”
赵公子说着,从会票夹里点出两万两会票,递给吴承恩道:“回头让赵士祯去兑了,先给金将军那边拨一笔款子。再给老爹一笔,让他把下面人的俸禄给发了。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咱更没法既让马儿跑得快,又让马儿不吃草。”
“几千两银子就够了,用不了这么多。”吴承恩一边接过会票,一边狐疑的看着赵昊的钱夹子。
他不由深切怀疑,那所谓江南公司,是不是只存在于赵公子的钱夹子里。
“县里接下来开销大,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赵昊便笑着一摆手道:“大头本公子亲自处理,日常琐碎的开销,就不要来烦我了。再说我这两天还要出去一段时间。”
“哎,好吧……”吴承恩虽然觉得这不合规矩,但事有从权,一切为了抗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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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徐渭回来,三人又抓紧时间开会,结合赵昊今日调研的结果,拟定出了‘昆山县抗洪时期暂行章程若干’。
然后修改誊写,抄录用印,送去南山寺给赵二爷过目签名。
其实本不用这么麻烦的,反正赵二爷看了也白看,徐渭直接给代签就可以了。
要知道徐大师除了会双手作画,还会仿制名家字画,造出的赝品可以假乱真。模仿赵二爷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