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的惨叫声早就引起了外面的注意,虽然知道这时候应该赶紧从这撤离,但越珩盯着路日就慵懒的样子,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声音沙哑,“你杀了他们?”
不,比起“杀”——
倒不如说面前的是一出怎样荒唐的悲剧。
着迷于美色而相互杀戮的家伙们,到最后,却被他们眼中温柔无害的美人刺穿了胸膛,或者说就算明知道这人本x_i,ng是怎样冷淡无情,他的美却因遥不可及而越发逼人,让人无可救药地沉迷于那失神的艳丽。
不对劲。
越珩顿了一下,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他所认识的师父、路日就,不是这样的人。
那个人应该是不通私欲的无情之剑,纵使周围人对他有再多的欲念,也始终是一张不识人间七情六欲的脸,越让人想往他脸上涂抹艳情的色彩,他就越发寡欲。
就算是杀人,也应当是十步杀一人的一剑,事了拂衣去的无情。
这个美得残忍、不吝啬于使用任何手段的人,是谁?
他生涩道:“太子只要求你杀死白凌趾,师父。”
路日就答:“杨秀罪该万死。”
越珩一愣,看着路日就面无表情,意识里飞快闪过一些画面,那是……被杀尽的满地骸骨,和一如此刻神情,透露不出丝毫弊端,盯着被屠杀殆尽的山下故土的剑客。
但那不是这个世界发生的事。
路日就说:“很意外吗,越珩。”
他从床上站起来,轻而易举地拔出身侧尸体上c-h-a着的剑,鲜红死血顺着如镜剑面不断滴落,随着他的脚步一滴一滴往前。
“又重来了。”他说。
——无法理解。
那人的如剑气息犹在,只是冰冷无情的眉眼竟在此时带出一种近乎魔x_i,ng的美。
路日就停在他面前,身后的烛光照亮身影,他依旧带着绝立人世的出尘,若是在湖泊扁舟之上,必然是仙人之姿,但是被冷黄的光线照应,让他的容貌也近乎融进烛光般,带着一种极难描绘的邪气。
“一次又一次……”
路日就道,“陷于天道轮回,执迷不悟,困顿于世,我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温柔。
越珩抬起头,看见路日就拉住他的衣领,然后在越珩猛然睁大的眼睛里,轻轻俯下身子来,靠近,急促呼吸交错间,舔舐他的唇角。
距离太近了,越珩能够看到剑客神色中有瞬间的迷茫苦涩,但那些感情稍纵即逝,很快沉入冰冷无波的深潭里,越珩被强烈茫然感冲击的惶然里被压在墙上,感受吮吸着的掠夺的满是血味的吻。
而后是贯穿他胸膛的剑锋。
与曾经无数次传授给越珩的剑术不同,那并非是杀人时好看得胜过花开的剑法,不过是单纯又冰冷的一刺,在越珩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藏在那个吻难得的热度中,却冰冷无情,不容置疑地刺穿他的血r_ou_,带着一种冷淡的执拗。
越珩捂着胸口,呆呆地看着路日就,看他慢慢把剑抽出,然后将自己一把推开。
承受不住的身体跌在地上,那一剑贯穿了肺部,他不停咳出血来,越发无法呼吸,大脑一阵又一阵的酸胀疼痛,恍恍惚惚的意识里只能看到路日就站在面前,手持血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为什么?
师父在他心中仍然是那个对他肆意差遣,却依旧从不吝啬教授任何剑法j-i,ng要的人,在他挣扎在每一场战斗时冷眼旁观,在客栈里趁自己没注意,皱着眉头把不爱吃的青菜拨到他盘中,还装作若无其事。
“越珩。”很轻地叫他名字的时候,就连那冰冷的声线似乎也变得温柔。
够了,不要再回忆了。
寒意从脚下直冲上来,冷得人牙齿发颤,温度随着鲜血从体内不断涌出来,但随之而来的种种从未见过的画面却在面前不断闪现,挥之不去。
越珩沙哑地问:“为什么……师父?”
路日就道:“如今……能终止轮回了吗?”
他的黑色眼睛里仿佛看不到越珩的存在,带着一种冷漠的偏执,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自语般道,“青宗……不会再毁灭了吧。”
直到这个时候,越珩才突然惊觉,面前这个人终究是人,而并非是斩断尘缘的仙人,他也有自己的执念,甚至是——
早已入魔。
路日就似乎这时才注意到他并未死,向前走了几步,随着高扬起的剑锋,就是第二次足以致命的贯穿,越珩捂着被穿刺的伤口,以为自己痛到叫出了声音。
其实他的力气已经逐渐流走,气息也微弱不可闻,以为的惨叫,也只是喉咙里挤出来的闷哼而已。
越珩在垂死之时微阖眼睛,看到那人将剑扔在地上,踏着血迹从正门出去。
血液无情地从身体里流出,就算他没有死于剑伤,也会被闻讯赶来的北地狼王的残部杀死。
他们都要杀我。
他们所有人……都要杀我。
无尽的黑暗中只剩下飘落的血红色,在他同样曾被天下追杀,所有人都渴望取他x_i,ng命的时候,他拉住那个人的衣袖,请求说“救我”,于是他得到了唯一救赎。
传授以剑道,尊之以师礼。
那时候剑客面无表情道:“路日就。”
其实他在决定上山时,就隐隐知道那个在山上等着他的人的名字了。
等到越珩恢复意识时,身边是滴落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