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尚予要把这件事掀开来查,那就是决意要报复了。凭着衣家目前的声势,莫说裴家本来就理亏,就算他们理直气壮,恐怕也落不了什么好。
哪晓得外边的丁禅听见衣飞琥、衣飞珀敲登闻鼓的消息,整个人都炸了!
“陈琦,你说,谁敲登闻鼓?”
他奉督帅之命来找裴露生,本就是要把这件事彻底摁下去!衣琉璃已经死了,衣家知道是谁的手笔,衣家也有复仇的能力,根本不需要皇室朝廷插手!反而是一旦把此事昭告天下,许多事情就不受衣家控制了!
毕竟这天下是谢家的天下,这律法是谢氏的律法!朝廷要审案,衣家难道能代替皇帝做主?
丁禅是从衣尚予书房出来就直奔裴尚书府,他一点儿时机没有耽误,他也很肯定自己不可能误会督帅钧令。
督帅根本不想让朝廷查这件事,怎么可能让两位小公子去敲登闻鼓?
——督帅堂堂镇国公,枢机处总参知事,随时都能进宫,写个折子给皇帝不就完了?
找两个小娃娃去敲鼓?这根本就不是督帅的作派!
“撤。”
丁禅懒得再问了,既然事情已经上达天听,已经按不住了,找裴露生也没什么意义了。
最重要的是,这行事,这手笔,他已经看出来一张帖子诱走裴露生,再支使衣飞琥、衣飞珀去敲登闻鼓的人是谁了。——这要不是衣飞石,满京城谁能瞒着镇国公府,瞒着他丁禅,悄无声息地做到这一点?
妈的到处都是吃里扒外的叛徒!丁禅扶着自己不得劲的腰咬牙上马,心中对衣飞石升起一股恶念。
衣尚予想要摁住的事,被衣飞石大张旗鼓地掀了出来,在丁禅看来,这就是衣飞石对督帅的背叛!做人儿子的就该唯唯应诺、令行禁止,督帅打小就疼你,哪里对不起你,你敢如此忤逆督帅!真是该死。
※
“督帅,您息怒。”丁禅小心翼翼地劝。
衣尚予仍旧坐在轮椅上装残废,听了丁禅的禀报,他并没有如何震怒的意思。
“偷裴露生不算本事,能在我眼皮底下把琥珀儿偷出去……”衣尚予居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容,“小石头长进了。”
他用手滑动轮椅到窗边,看着庭前梨树新发的嫩芽,说:“他和琉璃年纪相仿,从小感情就好。”
“罢了,既然他拿定主意要给琉璃讨回公道,就叫他看看什么是公道吧。少年人总要吃上几次亏,伤过几次心,才知道这世道不能活得太认真。”衣尚予口吻寡淡地说。
丁禅从前对着衣尚予总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如今就改了,眼也不瞬地盯着衣尚予的每一个表情动作,寄望自己能在第一时间回应衣尚予的需求悲欢。他从裴府出来时还恨衣飞石恨得牙痒,这会儿见衣尚予不生气,反而很感慨衣飞石的行事,隐隐带了一种骄傲(?),他立刻就不恨衣飞石了。
“那咱们现在……?”丁禅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一清二楚,他也把自己所知的都禀告给了衣尚予。
“他自己有主意,咱们等着看吧。”衣尚予笑了笑,突然提醒丁禅,“收好你的爪子,别给他使绊子。”
丁禅居然有一丝羞涩:“佛奴岂敢?”那可是您的二公子呢。
※
本应该启程前往西北的衣飞石,此时就落脚在皇帝所赐在北城的柳巷长街别院。
他这处别院常年有人值守打扫,不止有他的人守着,也有皇帝的人盯着——他转道回京城,本来也没想瞒着皇帝,往北城别院一住,就是跟皇帝过明路了。
太后哄他离开,他即刻就走了。走出皇庄就等信儿,果然不到半天,谢茂就差人“给他送东西”。
他才知道衣琉璃死了。
他才知道衣琉璃死前两天曾差遣人到皇庄给他送信。
皇帝与太后都看出来衣琉璃的死与镇国公府有关,他身在其中,知道的事情只会更多。他立刻就知道自己不能走。不止是因为他要给衣琉璃报仇,也因为这是太后、或说皇帝,给他的一次考验——明知道衣家有问题,你衣飞石查还是不查?不查,你去西北,给不给衣飞金带消息?
皇帝与太后都不知道衣琉璃的死因是什么,衣飞石大概知道,不知道详情。
所以,这是皇帝与太后下意识地考验,所以,衣飞石敢查。
若真是衣尚予谋反,衣飞石会如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庆幸的是,琉璃的死和父亲没有关系。
——若真是衣尚予动手,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更不可能给他,或者任何人质疑、抗争的机会。
就算衣尚予身边只有三千中军,表面上还装着残废,谁都可能看轻衣尚予,衣飞石不会。身为衣尚予的儿子,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一旦衣尚予专注地执行一件事会有多么地精准可怕。
衣飞石直接带人回了京城。
他没功夫细查所有细节,他要做的事情无非是表态罢了:用二舅子的身份下一张帖子扣走了裴露生,这是保全。裴露生他要留给皇帝亲自查问。再把两个弟弟偷出长公主府,不去任何衙门,直接敲登闻鼓,霎时间惊动朝野,这案子谁出面都摁不下去了。
现在,趁着陛下回京之前,衣飞石要开始查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