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上前施礼。许久未见,为了表示对母亲的恭敬与思念,他行了大礼,结结实实地磕头。
太后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攥着不放手,一双美目盯着久不见面的儿子看个不停,“瘦了,我儿瘦了。”说着又捏捏儿子的胳膊,发现是紧实的肌肉,太后才松了口气,“是结实了。”
谢茂真不习惯被人这么捏,然而这是亲妈,捏了也得赔笑:“儿臣好着呢。”
母子二人在殿内落座,宫人送来热茶点心,谢茂还在跟母亲说好话:“阿娘辛苦了,儿臣一去就是一整年,朝中宫中全赖阿娘操持,儿臣不孝。”他本来就不想让太后为了朝政费心劳力,这回为了安稳西北和粮庄一事走了这么久,事情全砸在太后头上,他岂能不内疚?
太后却不觉得有多费心。
皇帝离开之前,新内阁已经搭建成型,彼此制衡,又对皇帝归心,她理事时,谁都没敢给她设套儿,故意坑她一介妇人。朝事皆是内阁票拟,她看着斟酌一二,觉得好就朱笔勾一勾。
就是不像从前那么悠闲,总得卡着时间上朝看本子而已。
她是个聪明女人,服侍两任帝王,当然知道皇权在握有多烫手。皇帝才说辛苦了,她就失笑道:“那可不是辛苦?阿娘自掌宫以后就没起过这么早。可盼着我儿回来了,快快把诸事都接了过去,阿娘就躲个懒,顶好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还得劳烦阿娘一日,将诸事交代儿臣。”谢茂不会假惺惺地客气,客气就会多生事端。
太后笑道:“我在宫中出入不便,照着龙幼株的例,特进了两个女臣。有什么事,都叫她们说给你听,那文华殿我是不想再去了——几个老臣天天打嘴仗,个个都要阿娘评理,阿娘听着谁都有理,正经是头疼。”
钱八娘与那个陌生女臣就向谢茂正式拜礼,那女臣自称黎簪云,是内阁大臣黎洵之女。
谢茂心念一动,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宫宴之后再召见二人。
“有一件事,我得先给皇帝交代一二,心中有数。”
太后来得这么匆忙,八成是思念儿子,另有两成就是为了这件事。
“阿娘训示。”谢茂肃容捧茶。
“说来呀,也是海贸惹的祸。”
太后接茶啜了一口,表情还有几分哭笑不得,“自从我儿逼着六王出海之后,又弄了个海事司,京中皇室贵戚做海贸生意就已成了风气。”
这事儿谢茂当然知道。他本就是故意引着京中贵戚宗亲去做海贸生意。
在谢朝,大贵族与官员做生意都被指责为“与民争利”,再是遵纪守法照章纳税,再是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政敌抓着弹劾一本也挺恶心。
如果不是穷得日子过不下去,皇亲国戚搞点生意都要借着门人的身份遮掩,顶多做一做某豪商背后的保护伞。
生意做不得了,很多宗亲国戚积蓄财富的方式,就是囤钱、囤粮、囤地。
屠镉薪无出,说是要留待子孙。全国就那么多矿产,一年能铸得出多少钱?铸多少钱被囤多少钱,市上流通的法币越来越少,不少地方还出现了以物易物的市货方式。
谢茂开皇族出海贸易的口子,不仅仅是想抽海事税填补国库亏空,也是想让这帮子不见天日的银钱在市场上重新流通起来。
反正有底气出海的大商贾也不多,皇亲国戚拉着货出去挣蛮夷的钱不好?
黎王(皇帝)都这么干了,谁还敢说这是“与民争利”?
“你也想做海贸生意,我也想做海贸生意,这生意又岂是好做的?想出海,得要船吧?得要船夫吧?得熟悉海路的人吧?咱们整个大谢朝,也就两个官管的船坞能造出海的大船,听底下人说,这买船的订单都排到十二年后了,还有人在排队。”太后说。
谢茂笑道:“莫不是有人来求了阿娘,要多开几个船坞?朕看完全可以嘛。”
谢朝造船的工艺继承自前朝,水平非常高,若不是连年打仗无力出海,谢朝本该有一支庞大的船队。前两世谢茂耗费了大半生的精力收拾陈朝,接下来就是与民休息,什么大工程都不敢搞,到死也没能看到谢朝的官船重新出海,这辈子嘛,他觉得完全可以有。
太后摇摇头,道:“课西河籍商贾三倍税负的圣旨下了,西河籍的商贾都在找退路。”
“他们手里有船。”谢茂秒懂,“有人明抢了?”
“人人都想要,人人都想抢,这稀罕的香饽饽倒是安全了。”太后道。
西河籍商贾在京中找门路,宗室贵戚的门槛都快被踩塌了。不过,京中的宗亲国戚都很老实。
为什么?因为刚登基不久的皇帝是个妄人呐!当皇子的时候,谢茂那真是和谁都好,登基之后就变得喜怒无常,一连杀了一堆宗室,收拾了几批朝臣,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翻脸。
现在京城里还好好儿的皇亲国戚,全都老实得很,轻易不敢惹事。
——文帝朝时,犯了事有八议护着,太平帝不一样啊,你咋知道他看你顺不顺眼?看你顺眼还好,若是看你不顺眼,惹了事就等着死吧。这位杀人都不需要堂审证据的!
所以,哪怕西河籍的商贾是没了护持的肥肉,京中的贵戚还是很规矩。当然不是对西河商贾规矩,而是抢着西河商贾的豪门太多,为了不伤和气不惹事,不引起皇帝注意,大家都只能按着规矩来。
“前些日子就为了西河马家的一支船队,你义王叔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