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将脑袋沉沉地放在他胸膛上,叹气道:“朝里不省心,小衣也不与朕同心。”
明知道皇帝是装的,衣飞石听他这么说了,还是满心难受,沉默着不能说话。
若为了皇帝的江山社稷,他能把命赔上。如今却是皇帝为了他才如此苦心孤诣,乃至于倒行逆施,他没以死相谏就是十分体谅不舍皇帝的心意了,要他跟皇帝一起放飞自我?真做不到。
涉盐之事不大好查,顶多查出来衣长安确实在案,至于衣长安为什么勾结谢泽,只能靠判断。
谢泽一处被皇帝轻拿轻放,如今风声过了,皇帝才来处置衣长安与殷克家。罪名也是可轻可重,端看怎么查——勾结皇嗣要杀头,买卖盐引要杀头,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算个什么罪名?只要盐引是合法的,拿着盐引去买盐,半点儿问题都没有。
如今吴阁老都死了,替四岸县晒盐场的吴富筝撑腰说话的人就更没了,发落到最后,死的说不得就是吴富筝一家,旁人谁都不吃亏。
“臣请旨督办此案。”衣飞石道。
“你又顽皮了。这案子给谁办,也不会交给你办。”谢茂很清楚,真让衣飞石做钦差主审此案,衣长安十成十跑不了一个死罪,然而,把衣飞金的长子亲手杀了,衣飞石心里就真的不难受?
谢茂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不过,衣飞石的提议给了他一个新思路。
※
纯王府。
谢洛接了旨意,给颁旨的宫监塞了个大红包,满脸赔笑地送了出去,满心都是我日日日日。
皇帝要他去查四岸县转卖盐引案。
衣长安是镇国公府大公孙,他谢洛是孝烈皇帝嗣子,皇帝亲封的纯王。
按理说,衣长安和谢洛完全不相干,皇帝叫谢洛去查衣长安,这是提拔宗室王爷,给了差事办,是好事。可是,这世道它不能单论理啊——谢洛没出继之前,是长山王府的小王子,他曾经的姐姐真熙郡主谢娴,嫁给了镇国公府的二公孙衣长宁。
转来转去,全是自家亲戚!这案子怎么查?何况,……衣长宁办的那件蠢事,谢洛也知道了。
他真的很想找上门去抓住衣长宁肩膀狠狠摇几下:哥,姐夫,亲爹,祖宗,别害我了,成么?
现在皇帝把这破差事丢给他,明显就是看他反应。
问题是,他也不知道这案子该怎么查啊,若查出来衣长安无罪,好吧,明明有罪非要说无罪,这就是他欲盖弥彰,若查出衣长安有罪,更好了,事已至此,居然还陷害之心不死……
不管查出来是什么结果,他这个居心叵测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谢洛在家里抠了半天脑袋,实在不想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吩咐道:“着人去打听打听,襄国公什么时候休沐出宫?”
半个时辰后,底下人回报:“今日就在宫外呢。”
“备礼。”
“备厚礼。”
“本王要去拜见襄国公!”
第184章振衣飞石(184)
谢洛登门拜访衣飞石时,皇帝正在襄国公府休假。
下人前来回禀,谢茂正在和衣飞石下棋,他随手落了一子,笑道:“这不是脑子够用么?不像蠢人。”
皇帝下旨让谢洛去审四岸县盐引案是神来一笔,谢洛直接往襄国公府扑更是神来一笔。
这个案子涉及到衣长安,更涉及到自作聪明的衣长宁,不管谢洛怎么审,只要皇帝看他不顺眼,他都要吃挂落。
他直接来找衣飞石,就是明晃晃的推锅之举。
——衣飞石要保衣长安,他就保。衣飞石怒不可遏,他就把衣长安审成死罪。
哪怕衣飞石不表态,他也有办法自作主张地审完了再推卸责任。
这都是襄国公的主意,和我无关。你说襄国公根本没表态,我为什么要把衣长安弄死(保住)?因为我去见襄国公的时,他说话时带了一股杀气(和气)啊!襄国公暗示我了,懂不?
暗没暗示的,只有衣飞石和他才知道。
他说暗示了,衣飞石说没暗示,大家都有嘴,谁说了算真话?
衣飞石在朝地位举足重轻,谢洛则占着一个亲贵,真要说谁的证词可信一些,那当然还得算衣飞石。问题是,涉及到衣长安的问题,衣飞石不管做哪种处置都是很可能、很能说服人的——
世人皆知,襄国公从不营私内庇,襄国公府可谓是油盐不进,若他老人家欲杀衣长安以正国法,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然而,退一步想,衣长安是衣飞石的亲侄儿,襄国公如若念着早逝的兄长,心生不忍,存了一点儿私心,想要让衣长安活下来,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