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留意到,谢济所能支使的仆佣凶徒杀手,身手都只比寻常人强些,远称不上高手,更不能与我等在慈幼院抓获的言藻等人相比。”
“若谢济当真是蓄养死士的幕后之人,为何不留几个死士自用?”衣长宁道。
衣飞石昨夜见了谢济与他派遣的那几个去杀谢浩儿子的凶徒,就知道蓄养死士的人九成不是谢济了。一个敢在多年前就养着陈朝诸色府死士的宗室,派人去杀几个侄儿,居然没能杀成功?他连相王都杀干净了,却杀不死几个侄儿,这件事说不通。
嫌疑又重新回到了谢莹和谢浩的身上。衣飞石想了想,说:“去宗正寺。”
衣飞石在宗正寺大牢见到了谢浩。
一夜不见,谢浩换了干净的衣裳,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没有戴冠。很显然,在宗正寺的牢房里,他被照顾得很好。不缺吃穿,寓所干净,屋子里还放了足足三个炭盆,烤得里边暖意洋洋。
“据说这是我父王曾经住过的地方。”谢浩还能跟衣飞石开玩笑。
然后,他转过头来,就有着肉眼可见的憔悴。双眼通红,眼膛发青,嘴唇带着细细的燎泡。
这间牢房当然不会有锁。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厢房,不过窗户都钉死了,门口站着守卫罢了。衣飞石站在门口,看着一夕之间憔悴不少的谢浩,拱手道:“世子节哀。”
谢浩倏地落下豆大的眼泪,哽咽道:“我知道。他们告诉我了。”
相王的死讯不是秘密,今晨衣飞石就让宗正寺具折上报了——衣飞石当然亲口跟皇帝说了,但是上折子这道程序不能免。相王世子被关押,几位王子也说不清身上是否干净,由宗正寺上奏才是正理。
宗正寺当然也会把相王谢莹的死讯告诉谢浩,这是天理人伦。
衣飞石才注意到,谢浩身上穿的是素衣,不止没带冠,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挂饰。
——宗正寺是皇室治所,除非国丧,任何人都不能在宗正寺披麻戴孝,这已经是最素净的装扮了。
“世子可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人会起心毒害相王爷?”衣飞石问道。
谢浩沉默不语。
“谢济吗?”衣飞石问。
谢浩看了衣飞石一眼,说道:“襄国公已经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是我对不住世子。”衣飞石说。
谢浩勉强笑了笑,道:“国公爷言重了。您能有什么事,对不住我?家门不幸,舍弟弑父,酿成如此惨剧,终究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够关心,是我错了。”
“世子节哀。”
“我……自然节哀。”谢浩一边说,一边簌簌流泪。
“世子再三节哀。”
“……襄国公,此言何意?”谢浩终于听出不对了。
“我昨日到相王府时,世子几位公子皆不在府上。相王爷饮鸩致死时,几位公子亦死于谢济所差遣的凶徒刀刃之下。夜里巡丁发现几位公子的尸身,报至衙门,循着公子们的身佩找上门来。”
衣飞石眼也不眨地开始撒谎,“世子妃与几位侧夫人听到消息,悲痛之下,纷纷投缳自缢。”
“待我发现时,已经不治了。”
衣飞石撒谎时特别真情实感,他本来就对谢浩没什么好感,谈及谢浩“死了”儿子老婆时,也没有丝毫悲伤同情,言辞上十分惋惜,口吻上毫不客气,两段话被他说出来就跟照书念词儿似的。
谢浩先有一丝不信,被衣飞石冷飕飕的眼神瞟了一眼,居然就信了!
亲爹死了,亲儿子也都死绝了,连老婆都全部上吊自杀了。
谢浩愤怒地踢断屋内一只木凳,大吼道:“谢济!谢济!”
“世子稍安勿躁。”衣飞石冷不丁地再加一把火,“巡丁只找到四具尸身。世子确是四位公子么?若不是,说不得还有逃出生天的……”
谢浩只有四个儿子。
他非但没觉得安慰,反觉得衣飞石说的都是真的,人数都对上了,我儿子全死光了!
谢浩将几个木凳子全都踢成碎片,自己脚趾甲个个翻起,鲜血濡湿了鞋袜,衣飞石都看见了,谢浩本人却一无所觉。他疯狂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冷静地问衣飞石:“襄国公,敢问,捉住谢济了吗?”
衣飞石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世子知道自己是因何被羁押在此吧?”
“你抓住谢济了吗?你肯定抓住了吧!皇伯父这样信重你,你是极有本事的人,你不可能抓不住毒害我父王的凶手吧?……告诉我,你抓住谢济了。”谢浩声音尖锐地问。
衣飞石看着他,不说话。
“我知道。”谢浩不装疯卖傻,改口先答应衣飞石的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