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袁十十故意惊讶地捂住嘴,“不下场咱们也得多读书对吧?快把我的笔拿来。”
女卫取来才洗干净还带着润意的毛笔,袁十十恭恭敬敬地捧给百里简,求道:“百里神童点拨小妇人一回,但愿魁星照耀,保佑我……”高中。
百里简哭笑不得。
前几年黎顺卖了襄国公一个大人情之后,他和黎顺、袁十十夫妇也走得很近。
袁十十故意说漏嘴根本就不遮掩,可见皇帝早有吩咐,这一科朝廷要让京中女子一起赴试。只因听事司是皇帝家奴,礼部是皇帝家臣,所以,很多私密的消息,听事司都能更先一步知道。
就算袁十十今天不告诉他,过两天,皇帝也会用其他的途径暗示他。
袁十十将右手摊开,叫百里简用毛笔在她手指上划一下。
百里简只得给她划一下。
旁边吴元娘也眼巴巴地看着,上前施礼道:“求百里神童先生……”
百里简也给吴元娘划了一下。
吴氏欲言又止。
百里简向她拱手施礼,吴氏道了万福,将手伸了出来。
百里简麻木地又划了一下。
马车那边突然有个女卫飞快地奔了过来,在袁十十耳边窃语几句,袁十十撅起嘴,看向百里简手里的笔。百里简惊讶极了,不会吧?龙司尊也要我去划一下?
“还请百里神童吹一口气。”袁十十比划了一下,作势叫百里简对笔头吹气。
百里简觉得这不大好。
袁十十双手合十,眼露哀求之色。
百里简就忍着满脸的尴尬,对着那支刷手指头刷得有点分叉的笔吹了口气。
“口中吐锦绣,妙笔尽生花。”
袁十十跟做法一样念叨,小心翼翼地把百里简吹了气的笔取回来,交给被龙幼株差遣来的女卫,又忍不住要求到,“那我要是入场前把孩子生了,叫司尊把笔给我拿回家供两天啊!”
吴氏与吴元娘则握着自己被神童开过光的手指,觉得这是个天大的好兆头。
心满意足的娘子军们笑眯眯地施礼告辞,百里简躬身送走她们,心想,若真是今科取中一批女进士,翌日她们站在朝堂之上……竟觉得有些无法想象。
那边黎府门上听事早已等了半天,大管家亲自出来迎接:“单大人,百里大人,里边请。”
单学礼知道龙幼株就在对面街上的马车里。他的马车其实也能代表他的阁老身份。
然而,他和龙幼株都选择了避而不见。
单学礼没有表明身份,龙幼株也没有表明身份,就代表他们都不打算叙礼。
人在很多时候,都可能遇到一些不方便见人的时候,比如说衣衫不整,又或者病容有暇,服制不对——行在路上,熟人迎面走来,不方便的人拿折扇或袖子将脸一挡,装着不认识,对方也会假装没认出来,事后再寻机备礼登门赔罪,彼此都不尴尬,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单学礼和百里简是来找黎阁老商量龙幼株下场考试这件事,龙幼株又很大可能是来找黎阁老开小班教学,这两位在黎阁老府上门口相遇,就是一个比较尴尬的情况。
他们都选择不露面,非但不失礼,反而是一种礼貌。
所有人都知道刚才龙幼株、袁十十来过,所有人都不提。
单学礼与百里简被大管家殷勤地请进了书房,这边笔墨纸砚还没收拾干净,黎洵正在看龙幼株等人写的文章。三人叙礼落座。百里简前段时间经常往内阁跑,跟黎洵比较熟悉,这会儿就跟在文华殿一样,自认下官晚辈端茶倒水,黎洵也没有客气,把龙幼株的文章递给单学礼:“老单,你看看。”
单学礼看了第一句就皱眉:“章不法中原。”
龙幼株本来就是须涂虏汗国的王女出身,一个人幼年所受的教育,会深深地影响她的一生,一辈子都抹去那个烙印。哪怕龙幼株努力纠正了,思维方式是不能改变的。
“你看嘛。”
黎洵给百里简端了一碟瓜子,“说是南州风味,你尝一尝。”
百里简是南州蛮人,不过,他找了个好师父,费涓在东胜学派地位尊崇,又是文帝朝的文宗之一,活到如今的老一辈文宗也没剩几个了,百里简捡了个巨大的便宜。如今仕林中没人把他当蛮人看,都觉得他是出生在南州的中原正统。
百里简就干脆乐呵呵地坐在一边剥瓜子,自己偶尔吃两颗瘪的,好的分成两堆,黎洵送一堆,单学礼身边送一堆。黎阁老也很接地气,拣着剥得光溜溜的瓜子仁儿吃。
单学礼手里拿着墨卷就不会碰食物,哪怕是他看不上的文章。
他皱着眉将龙幼株的一篇策论看完,眉头略松了些,却还是很忧愁:“文章固然言之有物。几十年的老宦不是作假的,得承认她于朝廷天下有些格局看法——这也太乱了,全无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