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腿”的镇国公就坐在椅子上,拱手道:“陛下,臣双腿已废,不堪再立朝堂之上。裁撤大将军行辕事,臣早有请奏,平调枢机处则万万不可。臣腿……”
话没说完,皇帝就笑道:“枢机处参赞军务,用不着老大人的腿,您只管动动嘴。”
衣尚予还要推辞,皇帝已挥手,再下了一道圣旨。
这一道圣旨是给西北衣飞金的,拖了差不多三个月,皇帝终于想起给衣飞金正名了。
——他把西北督军事的名分,正正经经地授给了衣飞金,命衣飞金总理西北军政。
衣尚予就不吭声了。
群臣也明白了。哦,搁这儿等着呢。难怪镇国公回京时,皇帝一直装傻。
就算衣家掌握西北已成定局,只要衣家一天不反,衣飞金就一天得担着名不正则言不顺的尴尬。衣尚予不好意思催,衣飞金也不敢写信回来催,皇帝好像忘了这回事,满朝大臣都在观望:皇帝到底给不给衣飞金授权?
现在丈雪城兵权被六王收在手里,皇帝要调中军北上,这时候才拿西北督军事的圣旨来封衣尚予的嘴。圣旨是下了,可还没往西北送。衣尚予乖乖撤了大将军行辕,进枢机处养老,再守着中军不出幺蛾子,圣旨才会安安稳稳地送到西北去。
散朝之后,朝臣们才纷纷感慨,哎,皇帝这是早就知道丈雪城李家要坏事啊?
——不不不,小皇帝懂得什么?这背后必然是林相捣鬼!哼,刚才还哭得那么真情实意,自请下野,真会演。
林附殷:劳资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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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们大抵觉得,本朝的枢机处与文帝朝没法比。
——这肯定是小皇帝专门用来哄衣尚予裁撤大将军行辕的养老衙门。
文帝朝时枢机处被安置在静门之外,前后七间屋子,多几个人走进去都转不开身。今上把这衙门改安置在武安殿,武安殿与内阁所在的文华殿齐平,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不过,内阁是谢朝的中枢,权力中心,枢机处能干什么?
凉国公孔杏春,东夷公夏侯朗,名声在外,可惜都是多年不在朝理事的老臣,能干什么事儿?
明明就是个养老衙门,偏偏皇帝还弄得挺像那么回事,圣谕交代了,枢机处值守与内阁一样,但凡有朝会的日子,所有枢机处大臣都要进宫上班,没朝会的日子,你们自己商量留两个人值班。不论有朝会没朝会,每天晚上至少留一个人轮值,免得皇帝临时咨询时找不到人。
目前枢机处就四个大臣,头头衣尚予是个断腿,凉国公今年都快七十岁了,东夷公倒是稍微年轻些,但他身负旧患,有喘病。只有沭阳侯年轻正当时。
本来大家都排好班了,年轻力壮的沭阳侯终于熬过了一日一夜的班,准备出宫回家,接他班的另外几位前辈就差人来诉苦:我们凉国公昨日走了困,这会儿在补觉,年纪大了起不来;我们东夷公犯了喘病;我们镇国公……镇国公腿疼。反正,您多担待吧。
苦逼的沭阳侯只能揉揉自己邹巴巴的衣裳,交代自家仆从带干净衣服来,继续钉在枢机处。
朝廷都以为枢机处是个养老衙门,张姿在这里干了半个月,累得人都快不行了。
真的不是养老衙门啊!说好了总理天下武事,真的是总理天下武事!四面八方的军报都在往枢机处飞,戍边部队的事要管,守备部队的事要管,竟然连京畿卫戍的事都管——唯一不管的,只有羽林卫。
从前兵部统归六部,顶头两个衙门,一个是内阁,一个是大将军行辕。现在皇帝发了话,兵部直属枢机处,机密函文直报枢机处,经枢机处批阅处置后,再分拣内阁交流,由内阁差遣诸衙门。换句话说,内阁管不了兵部的事了。
兵部尚书孟东华天天上火得牙疼,往日跟其余五部都是兄弟衙门,都在内阁一口锅里搅饭吃,有事没事找内阁几位阁老赔个好,什么事儿都好办。现在呢?直属枢机处去了。想起枢机处里常年只坐着一个嘴上没毛的愣头青,孟东华火气特别大。
如今兵部最要紧的事就一件,中军、北军换防。这边几万步卒到边城,边城几万步卒到京师,走来走去都是钱,孟东华想着还是去找户部裴尚书想想辄,张姿就写了条子,说:“我让几个人陪您去看看。”
孟东华心想,什么人这么有面子?出门一看,几个穿着内卫制服的羽林卫。
孟东华瞬间想起被杖毙的余御史,被皇帝灌了下火药的左都御史蔡振,回头瞥了一眼,沭阳侯正没精打采地坐在案边抠眼睛——这位不正是前羽林卫将军么?借两个人还不简单?
曾经孟东华也是被无赖皇帝用下火药威胁过的朝臣之一,现在成了皇帝的同伙,这滋味真是……有点爽。孟东华乐呵呵地拿着枢机处签章俱全的公函,带上几个羽林卫,直奔户部。路上他还忍不住想,听说张知事已经在枢机处值班十天了,晚上都只能抱着枕头在座儿上打瞌睡。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在万年宫给内阁大臣们收拾了屋子,就没给枢机处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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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熏风渐暖。
赵从贵亲自捧着西北送来的密折匣子,急匆匆地跨入太极殿:“圣人,西北函至。”
埋首在奏折里细细书写的皇帝即刻抬头,搁下手里朱笔,侍奉一边的朱雨取毛巾敬上,皇帝便擦了擦手,从案边精致的玉盒里取出一把泛着熟光的铜钥匙,赵从贵将匣子奉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