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雅欣先点了两个名字,应允承认识,是研究所里很资深的研究员,其中有一个本来就是为了之前的九天项目临时借调过来。然后涂雅欣接着说:“据说还有李决,你记得吧?上次来我们这儿开会我跟你说过那个竞赛大神,他好像是这次核心团队里最年轻的。”
应允承完全不怀疑这个“据说”的真实性。涂雅欣的每一句话他都觉得理所当然,当然会选李决,如果他做项目的总指挥,他也会点李决的名,在国内,他没有见过比李决更好的研究员了,甚至他都无法保证自己三五年后可以达到李决的水平。他在实验室里跟资质平平的同事们待久了,再回想之前和李决工作的时候,以及他读过的李决的每一封邮件、发表作品都挑不出错。任何项目选中李决,李决都配得上。
但李决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应允承回想再回想,也不觉得李决有意无意透露了关于这件事的任何线索。李决最近下班时间越来越准时,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比之前还要更长,做一些琐碎而无聊的事情李决也都兴趣满满的样子。
应允承没有在涂雅欣面前表现出任何不对劲,他顺着涂雅欣的话说:“李决很厉害啊,这个项目不选他才是损失。”
涂雅欣有点意外地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不会对谁感到服气。”
李决晚上开会,到家比平时晚一点,下午发了消息告诉应允承,应允承没有回复。到家的时候看到应允承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上,手里摆弄的是李决的烟盒。他不抽烟,只是把李决的烟的爆珠都捏开了,李决问他:“有心事?”
而应允承开口说的话没有给李决留任何缓冲的余地:“涂雅欣跟我说你要去北京做广寒项目。”
要直接跟李决摊牌是应允承在跟涂雅欣聊完天之后很快决定的。他无疑计较李决隐瞒他的原因是什么,但他不喜欢心中有了疑问却不去寻求答案。
李决预料过应允承会来问他这件事,但没预料过是现在,而且是这样一种直接的问话。
他不说话,应允承就接着讲:“我跟江斯映讨论过,该不该直接来问你,她劝我不要问,至少不要这么直接地问,她说你没告诉我自然是有你的原因。她不知道我喜欢的人和我一个性别,还跟我说问得太直接会吓跑小姑娘。但我想男人和男人之间总不会有这么多顾虑。”
李决在沙发上坐下来,应允承还坐在地上,只是转了身体抬头看着他。应允承抬头看人的时候一向是天真柔和的眼神,而李决今天才知道,原来这眼神也可以很锋利。
李决在这样的眼神里反而沉静下来。他不会哄人,但却擅长势均力敌的谈判。他说:“我先纠正一点,不是我“要”去北京,所里的确可能安排我去北京,但现在没有正式的通知下来,我也没有答应过任何人。我之前没有告诉你,也是因为我不打算听这个安排。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一直没讲,我申请了秋季去美国交流的名额。”
应允承本来只是想要问清楚去北京这一件事,现在李决却把去美国的事情也一并坦白,怔愣的人反而变成应允承。
他没想过李决会打算去美国。
美国的学校其实已经在给他发邮件,离开学还有半年多的时间,他需要开始处理疫苗、签证、体检,这些在西北都没有办法操作,他只能标好待办事项,但拖一天算一天。收到邮件的时候他也需要面对要和李决分割两地的现实,他不敢想李决去美国交流的事,最多只想过平时他有假期可以飞回来,而李决也许可以趁他春假的时候去美国玩。应允承从小学开始参加夏令营去美国,对东西两岸的风景都了如指掌,本来甚至规划好了如果李决去要怎么带着李决观光,但随即又想到李决的出入境证件有严格管控,李决要去一趟美国并不容易。
但现在李决明明白白跟他说了,他一直在找去美国的机会,不是去一个春假,是去一个学期,甚至还要长。然后应允承知道了李决现在面临的是什么,他打定了主意要去美国,本来是件皆大欢喜的大事,连徐晋洋都提醒过他好多次他需要补充一些海外教育背景,但偏偏这个时候广寒项目启动了,而广寒项目也相中李决。
明明都是好事,但撞到一起,却令李决两难。
“江斯映说你一定有理由,原来江斯映是对的,”应允承说,他低下头去,手里还攥着一支烟,他无意识地把烟丝一点点抽出来,又跟李决说:“我只是不喜欢外面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事,涂雅欣讲的一板一眼,但我完全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用考虑我,你选美国还是选北京对我来说没有差别,我的心意是不会变的,你只需要选对更好的那个选项。”
李决却问他:“应允承,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可以选江斯映,甚至可以选涂雅欣。”
李决和应允承相处,总感觉站在一个漂亮泡泡里飘在半空,眼见的一切都很美,但每一刻都担心泡泡要碎。而今天应允承先开了一个口子,李决于是抓住机会问出这些平时没有勇气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