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桃哪敢有异议,使劲点了头,跳起来就跑。奔出屋子,跑在廊子里喊:“大熊——”这一声喊完,他又后知后觉地捂了嘴,格外小声地说,“抓青蛙啦!”
沈泽川变了个姿势,把书扶稳。
萧驰野瞧着他,嘴里却对乔天涯说:“茶州一行什么事儿?你主子讲不清楚,你来说。”
乔天涯抓了几下发,这会儿羡慕起了还在茶州的费盛。他昨晚睡得好,最近就是有点不修边幅,胡茬子还没来得及刮,当下站在晨光里言简意赅地把事情都交代了。
病的事情乔天涯都没隐瞒,这事儿要是萧驰野没回来,他不说是因为沈泽川的吩咐,但是萧驰野回来了,乔天涯借着这个机会,也要给萧驰野提个醒。
乔天涯说完了,没等着他们吩咐,自个儿说:“昨晚周府那边的事情还没商议完,既然主子今天不出门,那我就去了啊。”
说罢晃出竹帘,遁得都比谁都快。
沈泽川昨晚没睡多久,这会儿看着书困。他目光又挪到萧驰野脸上,见萧驰野看着自己,恍若才知道似的眨了一下眼睛,装得还挺像回事儿。
萧驰野没吭声。
沈泽川松了手指,露出面,说:“阿野,我好饿。”
萧驰野把那拆开的信折起来,原状塞回去。
沈泽川伸腿外探,踩到了萧驰野的鞋尖。他把书搁桌面上,趴了身,脚尖沿着萧驰野的小腿蹭了蹭。
萧驰野盯着他,隔着点距离冷酷地说:“你把我的心肝脏脾都捅烂了,没救了,沈兰舟,我死了。”
第144章九里
萧驰野快马加鞭赶回来,歇一夜,今晚子时以后就得上马返程。他日子排得紧,这两日是费尽心思攒出来的,为了不耽误交战地的辎重押运,连续跑了八九日,就是想见沈泽川。
可谁想到会这么生气呢?
萧驰野架着猛,把猛的脚链拆了又装上,惹得猛扑腾着翅膀闹脾气。萧驰野也闹脾气,他烦,他还越想越生气。
纪纲拎着鸟笼子溜达回来,看到萧驰野吃了一惊,犹豫片刻,还是进来了。萧驰野对师父见礼,他这么高,站边上纪纲得仰头看他。
“北边的战事吃紧,”纪纲递过鸟笼说,“你师父打得辛苦吧。”
萧驰野把鸟笼挂起来,说:“是辛苦,师父惦记着您,时不时就要提起来。”
纪纲背过手,说:“我没打过仗,没什么用处。你赶这么急回来,是有要事办?”
萧驰野心想还没办呢,嘴上应着:“北原猎场那块空给我了,禁军打算在那里留驻,我回来问问兰舟进程,等时候差不多了,就安排个人过来。”
纪纲知道这些事都是他们详谈的,点了点头,也不多问。
萧驰野难得遇见纪纲,趁着机会说:“兰舟去茶州的路上是不是病了?师父,他挑嘴,在家里的时候有您盯着,每样还拣着吃一点,病了肯喝药。一出去办事,左右都听他的话,没人盯着他,他就敢挑。”
纪纲一听这事儿,就想起来了,说:“我昨日还想说他呢!”
“他给您岔过去了,”萧驰野终于不折腾猛了,抬了臂放猛走,“他心虚,他保准不敢跟您提。”
纪纲点了头又觉得不对劲,问:“心虚什么,川儿还有事瞒着我?”
“是啊,”萧驰野眉间微皱,说,“他左手划了那么大道口子,回程又长,路上药换得不勤。昨晚上我看的时候,掌心都要让汗泡坏了。”
纪纲神色一变,紧跟着问:“他人呢?”
“睡了,”萧驰野顿了片刻,接着说,“昨夜睡得晚,也累得厉害,今早起来就乏。以后还是得师父盯着,免得他不把身体当回事儿。我在离北隔得远,好些事情都只能由着他在信里说,他要是有心瞒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纪纲挺直身体,说:“我得盯着他换药。”转念一想,又喟叹,“从前在寺里没养起来,请的大夫都不中用,看不出所以然。他的身体不比别人,时间越久,越要好生照料。你也知道,他入都时先是受了诏狱的刑,又挨了廷杖的打,再经你那一脚……那脚踹得真狠!若非有锦衣卫的旧识们暗中相助,川儿早就悬了。那时候亏损得厉害,又为着掩人耳目服了药,如今我日夜忧心,就是怕。”
萧驰野沉默片刻,忽然掀袍跪了下去。他正正经经地撑着地面,对着纪纲磕了头。
纪纲顿时惊愕道:“你这是做什么?”
萧驰野就着这个姿势,对着地面说:“六年前我马过中博,最恨沈卫,不齿他弃城而逃,又忌惮太后扶持傀儡,因而在阒都踹了兰舟一脚。师父说得不错,我当时踹得狠,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纪纲一时凝噎,又怕屋里的沈泽川听见,便别开头,重叹一声。
萧驰野定了少顷,接着说:“兰舟如今身体抱恙,这是我的错。中博的大夫不行,我已经去请了一灯大师,待到今年秋后战事缓和,我师父也要来把脉。兰舟就是万般难养,我也要养。可是我如今远在离北,行兵送粮不能耽搁,见不着他,就不踏实。茶州这样的事情,多了不行,我在中博既无亲眷也无好友,唯有师父能够托付。师父,兰舟少时骤逢劫难,爱藏心事,有伤有痛也不讲,但他把您当作父亲,只要您在他身边,他就总会顾及些。我没有别的请求,只求您骂他几回,让他知错知痛——他下次再做这种事情,您就抽我萧策安!”
纪纲错愕地呆在原地,觉得这话不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