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惊蛰惊魂未定,在风里吐出嘴里的血,说:“操!”
沈泽川俯瞰着雷惊蛰,刮烂的袖袍露着右手。他背后是通天的火光,他解掉了纱布,把缚上的钢针都扔掉了,苍白的五指在握拳试力。
雷惊蛰手指被踩得剧痛,他的手臂在适才拉伤了,这会儿勉力吊着自己,双脚空踩着,强行扒着这残檐,看着那钢针摔落在自己眼前。
“杀掉我你也活不了,”雷惊蛰抬眸挤出笑声,说,“你太可怜了,你被、被捏成了个怪物!今夜以后,中博就是你的梦魇,你要夜夜辗转反侧,你要日日提心吊胆,脚下的土地……”
沈泽川蹲下身,他的那些阴郁与苍白在火光里一扫而空,变成了妖异的秾丽,还有舔血的残忍,他闷闷地笑起来,说:“你好天真啊。”
雷惊蛰喉间滚动,不明白沈泽川为什么——他逸出了艰难的喘息,喉咙被沈泽川用右手紧紧卡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看似瘦弱多病的沈泽川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沈泽川收紧五指,借着雷惊蛰攀爬的力道,把人几乎是拖起了些许,看着雷惊蛰面色涨红,轻声说:“你太好笑了,雷惊蛰,你怎么会以为白茶能够撼动我?”
雷惊蛰喘不上气,翻动的眼珠胡乱转动,被恐惧侵占了。
沈泽川端详着他,善意地说:“我到敦州,就是为了捉住你啊。”
雷惊蛰喉间呛着细微的呼气声。
“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沈泽川转眸看着敦州,“我想要吞并敦、端两州,却又因为戚竹音不敢动作,只能借着樊州翼王来做掩护。你本来可以活得更久,如果你这次没有带着边沙人来的话,我或许还要等一年,等两年,甚至等更久的时间来寻找一个契机,但是你带来了边沙骑兵。”
火花“噼啪”地爆开。
“如今我有足够的理由出兵敦州,”沈泽川把目光放回雷惊蛰的脸上,“承蒙你的照顾,与我闲聊了那么久,我才能把时间留给了茨州守备军。”
雷惊蛰不信,沈泽川怎么能算计到这一步,算计到他的每一步!他仰着头,眼前的景象已经昏花了。他艰难地喘着气,说:“你、你蝎、蝎子……”
“不论我的父母是谁,”沈泽川偏头对他耳语,“我都是沈泽川。你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我的梦魇是我自己。”
脚下这片土地?
中博根本无法束缚住沈泽川,他没有萧驰野那样依恋的故乡,他掉进茶石天坑那天就成为了无乡之人,从此断绝了与土地的情感。他永远无法驰骋在草原,他的双翼诞生于漆黑的深夜。如果萧驰野是鸿雁山,那么沈泽川就是中博的过境寒风。
沈卫,白茶。
他根本不在乎。
右手的双指在发出声音,但是沈泽川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他卡着雷惊蛰咽喉,就如同一年前他卡着纪雷的咽喉,这些都昭示着他不再受困于人。或许雷惊蛰说得没错,这些年的痛苦与仇恨把他捏成了怪物。当齐惠连也死在大雨中时,沈泽川就彻底抛弃了那些陈条,他不会再成为谁的阶下囚。
他爱萧驰野,他还有纪纲。他不能够想象有朝一日,萧驰野和纪纲再步入那种前尘,成为他无法挽回的痛。他已经受够了隐忍,受够了锁链,他要撕烂的不只是天地,还有过去施加于他的一切镣铐!
雷惊蛰已经快要不行了,他终于能抬手扒着沈泽川的手臂,他在这一刻想起了阒都的传闻。
“疯、疯……”雷惊蛰挤着字眼。
火龙怒啸在重檐亭台,楼在焚烧中发出危险的声音。断木轰砸,脚下的瓦也跟着滑掉,颜何如重金搭建的抚仙顶正在崩塌。残檐像是承载不了两个人,“啪”的一声再度断裂。
沈泽川站在这里,却想起了梦中的深渊。他一直临渊而立,从来没有跨出那一步,因为他不知道那一步之后会迎来怎样的改变,但他听见了马蹄声。
那是来自离北的风。
沈泽川松开了手,在残檐倾塌的那刻跨了出去。他宛如敛翼的鸟,在白袍飞散间直坠而下。风擦耳掠过,像是经历了一场梦。
深渊下是平静的死水,沈泽川跌落在这里,泛起了涟漪。可是贴在耳边的呼吸是那样强烈,蓬勃的生气驱散了黑暗,有力的臂膀抱紧了沈泽川,死水在刹那间好似掸开了杂尘,变成了萧驰野的胸膛。
沈泽川被接住了。
第175章猫儿
抚仙顶正在坍塌,萧驰野抬头的那刻魂都要飞了!他单臂钩檐,不知道蹬着谁的脑袋,攀上重檐拿命在跑。跃起时抱住了沈泽川,被那力道带了出去,紧接着用臂膀把沈泽川罩了个严实,靠背部重撞在屋脊,蹭得瓦片乱掉。
晨阳勒马挥鞭,指着屋檐急喊道:“老虎接人!”
萧驰野粗喘不止,酸麻的手臂撑着身,汗沿着脖颈直往下淌。他在坠物轰砸的空隙里,用颤抖的手指胡乱拨开沈泽川的颊边发,确认沈泽川还在喘息。他喉间含糊不清地骂了句什么,抱紧了沈泽川,力道勒得沈泽川在烟雾灰尘里断续地咳嗽。
澹台虎已经追到了屋前,松开浪淘雪襟的缰绳,喊了声:“主子!”
萧驰野踩着瓦片跳下去,骨津要搭手,他抬臂挡掉了,不肯把沈泽川交给别人。在上马时,萧驰野从晨阳手中接过了氅衣,盖住了沈泽川。
萧驰野侧脸的线条冷硬,空出的手轻拍在澹台虎的背部,让澹台虎挺起了胸膛。他寒声说:“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