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忽远忽近,仿佛就在她耳边低述,又仿佛远在天边。睡意上涌的赖嬷嬷感到稍许的烦躁,胸中忽然生出一股怒气。有多少年了,再没有人敢打扰她休息,这是哪个没有眼色的小子,这么吵吵嚷嚷的?
赖嬷嬷正烦躁着,就见她的干儿子李孝山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干娘,儿子跟您问安哩!许久未见,您老人家精神头儿还好,身子骨儿还硬朗?我哥我嫂子他们都怎么样了?尚荣侄儿如今是不是越发出息了?给您老挣了一个诰命没有?”
看到来人是许久不见的干儿子李孝山,赖嬷嬷只觉得脑中一阵迷糊。而后,她暂时压住了心中的烦躁怒意,十分惊讶地问道:
“孝山,我儿,你不是在金陵吗?怎么忽然来都城看望干娘了?”
“是老太君打发人喊儿子回来的,干娘,儿子一回来就先来拜见您老了,还没来得及进那府里叩头呢。”
听闻李孝山首先来看望自己,赖嬷嬷心中满意,但是嘴里仍假意训斥他:
“胡闹,主子召唤你,你小子也敢耽误时间,还不快去府里,看我这老婆子作甚?”
李孝山立刻露出惴惴不安的表情,一如多年前的老实胆小:
“干娘,我怕遇见二老爷。若是二老爷问起,我是不是亲眼看着国公爷服下灵丹的,我该怎么说啊?您当年不是说,让我不要多嘴多舌吗?”
听到李孝山提起“灵丹”二字,赖嬷嬷先是疑惑,忽而,往事历历在目,她看向李孝山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悯:
“我儿,二老爷若是问起,你就说老太君已经给国公爷服药了,这有什么值得迟疑的?你不是看着老太君拿药去探望国公爷的吗?”
“可是、可是,我没看到国公爷亲自吃下去啊?”
“真真是孩子话,灵丹都送进去了,还能不给国公爷服用?你小子整日里呆头呆脑的,都想些什么呢?”
赖嬷嬷笑得敷衍,跪在她脚边的李孝山却忽然站起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赖嬷嬷:
“干娘,我每天都在想,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到湖里面呢?那湖水多冷啊,那水草缠得儿子上不来气。干娘,儿子的小宝刚满月呢,儿子却回不去家了,只能每日每日地徘徊在那湖里。干娘,既然你这么疼儿子,不如来陪儿子吧……”
李孝山的话仿佛忽然点醒了赖嬷嬷的神智,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她记起来了!这干儿子李孝山早就死了,还是被她亲自推到湖里面淹死的,如何能来府里看望她?
随着赖嬷嬷清醒,眼前的李孝山也慢慢变了模样,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脸色惨白浮肿,脖子上还缠着一条条带着腥气的褐色水草。
这分明就是厉鬼来索命了!
赖嬷嬷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几番恐吓,再加上水鬼用赖家人的性命威胁,赖嬷嬷很快就交代出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据那赖嬷嬷所说,贾政的父亲,也就是荣国公贾代善卧病在床的时候,查出了妻子史氏做过的一些事情,让他感到极其的失望痛恨。
念在两个儿子和最疼爱的女儿都是史氏所出,他不得不捏着鼻子替史氏把错事掩盖了。但是,他却不准备放任妻子继续安享富贵,在他去世之后做个说一不二的老夫人,他打算让史氏返回金陵老家,吃斋念佛忏悔余生。
然而,他的这个打算被史氏提前察觉了。
史氏连忙和心腹赖嬷嬷偷偷商讨,她们该如何自救。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在金陵读书的二儿子竟然打发人送来了一颗救命的灵丹妙药,说是只要服用了此丹丸,贾代善就能转危为安,渐渐康复。
这简直是给史氏岌岌可危的处境雪上加霜,所以,她一听到赖嬷嬷的密报,就连忙亲自出面,笑呵呵地截留下了小赤狐的半颗灵丹。
她倒是没有想借着那灵丹做什么坏事嫁祸于人。
因为在史氏看来,灵丹是二儿子的一片孝心,若是贾代善服用灵丹后出了事,将来再传出些风言风语的,对儿子的名声不好听。
于是,她当着李孝山的面把药拿进屋内后,转手就把药藏了起来,压根就没有多提一句。
至于到了后来,贾代善病情忽然加重,甚至在最后几日,他躺在床上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里面有没有史氏的额外手笔,赖嬷嬷也不清楚。
她只是和李孝山的鬼魂求饶说,要杀他灭口的人是史老太君,和她赖嬷嬷没有多大干系。她当初也是被逼着奉命行事的,否则的话,作为同样知道灵丹一事的人,她也讨不了好。
那赖嬷嬷声泪俱下,指天发誓地告诉李孝山,她这些年是如何细心照顾李孝山的父母妻儿的,能给的富贵她都给了,绝对没有让他的家人吃苦受累。
但水鬼李孝山并不会因为赖嬷嬷的几句狡辩之词就忘了自己的仇恨,他感到裴湘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便直接扑到了赖嬷嬷的身上……
等到裴湘再次将水鬼收回到玉瓶中的时候,那赖嬷嬷已经脸色青白地委顿在地上了,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就和死人一样。
不过,即便没有被厉鬼夺命,她的身体也彻底垮了下来,等待她的,不过是几日阳寿而已。
“直接杀害你的凶手已经受到了惩罚,还有一个幕后真凶,你还想要报复吗?”
“求道长怜悯成全。”
“赖嬷嬷好对付,但是那史太君却难以接近。贾府如今还悬挂着国公府的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