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或跃和那片海一进闻家大门,家里的保姆阿姨张婶就来小声提醒闻或跃,老先生接到古董店的电话后发了好大的脾气,哪怕明知道闻或跃乘车回来至少需要两三个小时,仍坚持坐在客厅,已经等了好久。
走过玄关,进入左边的客厅后,他们果然一起看到了就坐在沙发生,拄着拐杖的闻老爷子,过去经常挂着笑容的脸上,如今已经是一片铁青。
那片海立刻自觉隐身,很不讲义气的跑了个没影。
在这个家,就没有谁不怕闻老爷子的,虽然他平时看上去总是一副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大家都很清楚,他们谁都不会想要见到闻老爷子真正动怒的样子的。
只有闻或跃敢面色如常的上前打招呼,就仿佛这和寻常的夜晚没什么区别,他说:“爸爸,我回来了。”
“嗯。”闻老爷子的这一生答应,就像是很勉强的从后牙槽里挤了出来,摆出一副不愿意和人说话的冷漠。只不过闻或跃还是注意到了,他爹的眼睛其实一直在不着痕迹的看向他,就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闻或跃笑了一下,不紧不慢道:“我先上楼换个衣服,一会儿回来陪您聊?”
张婶在旁边简直叹为观止,在全家都在尽可能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敢去触老先生的霉头时,大概也就只有叛逆的二少爷还敢在这种情况下,和老先生这么说话了。她藏在暗中拿着手机的手,已经放在了拨号键上,做好了老先生一咆哮她就给大少爷打电话,好解救二少爷的准备。
虽然这话不能由张婶来评价,但她还是忍不住托大偏心一下,二少爷自从脑子坏掉之后,简直不要太乖。老先生怎么能生二少爷的气呢?万一把二少爷再骂回以前那作天作地的样子可怎么办?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觉得父子之间免不了一场“大战”的时候,偏偏闻老爷子还真就点头,答应了儿子这么一个听起来非常自由散漫的话:“快去快回。”
“收到!”
然后,闻或跃就上楼去换家居服了,说真的,在家里待习惯了,骤然穿上正装出去这么久,简直要憋死了,还是软乎乎的家居服舒服。
当然,闻或跃非要来换衣服,并不是他就这么豌豆公主,而是他觉得他爹生气的理由,肯定是被王叔那个奸臣三言两语的给挑拨了,他得留出来时间,让司机如实把他和那片海在车上的对话转达给他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闻或跃这才重新从楼上走了下来。
闻老爷子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客厅米白色的沙发上,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听到闻或跃的分析。
父子俩就这么相视而坐,开始了小型的家庭会议。
“谁让你坐下了?”闻老爷子冷哼了一声。
“您也没不让我坐啊。”闻或跃开口,别提多理直气壮了。
其实闻或跃心里还是有点没底的,他也不知道别人家的父子都是怎么相处的,只能一步步凭着感觉试探摸索。虽然别人都觉得他爹看上去快要气炸了,可是他就是有一种感觉,也许他爹也并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生气。
果不其然,闻老爷子在盯着闻或跃看了许久后,终于还是破防,笑了出来,对着空气挥了挥他的拐杖:“也就是你了。”他这样说。
“当然只可能有我。”闻或跃如释重负,笑的更加开心了。
被偏爱的那个总是有恃无恐,闻或跃在这一天,终于体会到了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闻或跃一直记得,有年,他终于得以入宫,有了拜见父皇母后的机会,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对爹娘没了期待,明白了自己并不受宠,甚至很被厌恶的现实。
他先去了无为殿,但传话的太监说陛下有事,又打发他去了皇后的中宫。皇后那氏对他这个独子不仅冷淡,还十分苛责,一举一动都能挑出礼数问题,就仿佛他连呼吸都是错的。母子俩压抑到快要把人憋疯的相处之后,他终于又被重新传召回了无为殿,就像是溜傻小子似的,让他在相距并不近的两宫之间来回奔波。
闻或跃到时,他年幼的皇弟已经在殿上了,从他们的对话中不能判断出,刚刚父皇所谓的有事,只是在陪着皇弟读书而已。
读书,闻或跃长到这么大,都还没有开蒙,也没有人关心。
皇弟刚刚背书背的一塌糊涂,本应该是要挨罚的,但他却在一片惊呼中,扑到了父皇的膝上痴缠,讨价还价,哼哼唧唧的耍着无赖,就是不想罚抄。他真的好辛苦哦,手都酸了。
闻或跃感觉自己就像个局外人,站在朱红色的柱下,看着别人父慈子孝。明明他已经进来许久了,所有人都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就这么把他晾在了那里。但他却并没有生皇弟的气,连嫉妒都没有,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弟可以这么大胆,就不害怕惹的父皇更加生气吗?
很多年后,闻或跃仍能清晰的回忆起那一幕,阳光是暖的,地板是冷,他站在一半明媚一半阴郁的门角,学会了什么叫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皇弟确实不会怕呀,因为他很清楚,父皇一定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就像如今这样,闻或跃笑弯了一双眼睛,从对坐换成了并配,非要蹭到他爸身边,撒娇的意味非常明显。他也相信他爹是不会真的生他气的,不管他干了什么。
“知道错了吗?”闻老爷子真的是拿小儿子没办法,摇头苦笑,还在试图补救,看能不能继续假装大家长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