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看了看司命阴沉的脸色,觉得继续道歉下去对他们之间的气氛一点好处也没有,就立马又扬起笑脸:“其实这样更好不是吗?你可以自己挑个出生日期啊,想几月份就几月份,想什么星座就是什么星座。”/p
“你不问问我父母怎么没有了?”司命微微抬眼,灯光下,他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落下阴影,眼神非常冷漠,阴沉,换做其他女孩子,估计会吓得说不下去话。/p
但是上官乐一点也不害怕,笑的还是很灿烂:“你想说就会告诉我了,不想说就不想说呗。”她笑着笑着嘴角也沉了下去:“我爸妈也死了。当然,也许你爸妈还活着,但在你心里,大概也是死了吧。我那时候在国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第一时间不是哭,而是觉得头顶的天一下子就塌了,然后我没遮没拦的,就站在那块废墟下面。”/p
从认识以来,上官乐就一直是笑嘻嘻的,好像没有一点烦恼,就连她的隐疾,都被操作的带着一点喜剧性质。/p
毫无疑问,她是个开朗的女孩子。/p
可是这会儿她的声音低低的,那种嬉皮笑脸的感觉一下子没有了。/p
司命扯了扯唇角,想告诉她不要烦人了,他怎么可能对别人的事情有兴趣?/p
但抬起眼,看到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嘴唇张了张,居然没有说出什么嘲讽的话来。/p
甚至就连那一声不屑的“哼”都被他默默咽了回去。/p
人类的感情永远是互通的,就算是再不相干的两个人,面对生老病死这些感情的时候,态度都会惊人的一致,悲伤也是能够感染人的。/p
司命不由自主的就沉默着听了下去。/p
“那以后我就特别见不得有爸妈的人,觉得他们可恶极了,我有时候也会想,还不如干脆没有,没有就不会怀念,不会惦记。但是没有爸妈的人,估计也会觉得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者,根本觉得爸妈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吧?”/p
她探询的看向司命,司命冷笑,别过了脸:“我不稀罕。”/p
“我想,你爸妈要是看到你今天这样,一定会以你为骄傲的,如果有的选,一定会希望能够照顾你长大,我知道这想法很天真,可是未知的事情,干嘛不往好了想?这世界上无语的事情那么多,不就该给自己找点乐子吗。”/p
“你觉得活着的意义就是找乐子?”司命挑起一边眉毛,觉得顾盼也好,上官乐也好,真是有点头发长见识短,又圣母,只知道享受,又只会把人往好处想,蠢,真的蠢不可及。/p
上官乐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就像是没看出他眼中的鄙夷似的:“不然呢,人活着说不定是多长多短,我爸爸身体特别好,他一辈子练武,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还像个小伙子似的,我以为他能活到一百岁,可还不是说没就没了?我们家也说不上是什么大家大业,但总归是有点名气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说没就没了?他才五十多岁,临死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是自己有多少钱,有多少人认识他吗?”/p
司命不由得有些动容,的确,在死亡面前,谁也没有发言权。/p
不管你多么有钱有名,这些大多数人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在死亡面前渺小的一钱不值。/p
死神来了,拿着镰刀,说收割谁就收割谁,那时候这些东西的确就没有意义。/p
尤其是他们这种,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把后半生都卖给司家的人,对这一点体会最是深刻,想要活得久,你首先就要不怕死,出生入死是为了不死。/p
这是非常矛盾的事情。/p
上官乐说的激动了,眼神又缓缓的沉静下来:“他那时候想的一定是我和我妈,想的是我们一起吃的桂花糕,一起去看的西湖,一起坐在自家的花园里看的月圆,不是什么名啊利啊没用的东西。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过自由自在的小日子,就是幸福,就是一生中最可以回忆的日子,难道不对吗?”/p
难道不对吗。/p
司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垂下眼帘,想自己万一有一天死了,那临死前,会想什么呢?/p
回忆自己怎么杀人,怎么折磨人,怎么为了争夺家主的位置无所不用其极,怎么训斥手下?/p
或是跟十四爷乏善可陈的,十年如一日呆板的对话吗。/p
还是那对不知道为什么抛弃了自己,没见过一面的父母……/p
忽然之间,他有种非常疲惫,迷茫的感觉,因为他骤然发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甚至没什么可回忆的。/p
他的人生就像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看起来密密麻麻的,但是仔细去瞧,却没有一句完整的话,没有一个完整的符号,他所追求的,不过是别人要他追求的,他瞧不起的那些享受,那些目光短浅的吃喝玩乐,到底是因为鄙夷,还是因为没尝试过,没有机会选择?/p
他想要否认,维护自己一贯以来的原则,但是铁一样的事实就摆在他面前——不说别的,就刚刚吃的那顿晚饭,不香吗?/p
这是一个非常浅显的,没有余地辩驳逃避的问题,司命陷入了沉思。/p
“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我说的太无聊了?”上官乐回过神来,伸出手推推司命的膝盖,他腿好长啊,坐在椅子上显得特别局促。/p
“啊,没什么,我在想晚饭。”司命说出口之后才发觉自己说了些什么,忍不住耳根又开始发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