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动静声还在继续,就连楼道里都多出了不少人寻找、收拾东西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指挥的人声、杂乱的搜索声,一时间响彻了整座青楼。
“主子,”黑衣人心惊胆战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外面人这么多,景国皇帝这是……咱们今天看起来是没法儿善了了!”
“别慌。”紫衣的青年起身来,即使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依旧维持着施施然的镇定,“景国皇帝若是真想来抓我们,只怕早就来抓了。”
黑衣人:“主子这是何意?”
“弄出这么大动静,要么是打草惊蛇,但景国皇帝能在万人之中、整个不夜城里一眼就找到我的踪迹,想必并不是那样粗枝大叶之人。如今他弄出这些声响,只是想让我来找他——或者说——”紫衣青年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与警惕,“让我知道,他在找我……”
“可他为什么……”
“叩叩。”
纸门处,传来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黑衣人看了紫衣青年一眼,紫衣青年对他点点下巴,示意他躲到床底下,且噤声。在黑衣人躲出去之后,紫衣青年整了整自己的领子,微笑着走向了纸门。
纸门被紫衣青年从里面拉开,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名官兵模样的人,旁边站着掌柜。紫衣青年尽量做出并不在意的样子,对着两人睡眼惺忪道:“何事?”
“给您退住宿费来的。”掌柜的将一袋银子端给紫衣青年,“之前多收了您一些银子,着实对不住……”
紫衣青年:!
他眼神暗了暗。
自己尚未开口,这些人怎么知道,自己已经打算离开这座青楼、不再住在此处了?
“是谁叫你们送这些银子来的?”他问。
掌柜的同官兵对视一眼。掌柜的擦了擦头上的汗,道:“这片地方的主人。”
这片地方主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片地方的主人……自然是景国之主,大景的皇帝了。’
紫衣青年想着。
他细长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袋银子,在丝绒的花纹表面后,他似乎可以看到一张被隐藏在珠帘之后的、运筹帷幄、深沉心机的脸。
——他已经算出了自己会离开这里,因此,特意送了一袋银子过来?
——他是在警告自己,自己,已经早就知道了他的谋划?
——他早就知道自己藏身在这栋青楼之中,刻意大张旗鼓打草惊蛇,让自己知道他已经到来。并且,他还算计出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必然是离开这里,还恩威并施地替他拿来了这袋银子……
紫衣青年面上不动,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手指,微微缩紧了。
这个传闻中的暴君……居然比他想象中更加聪明!
“……他,”紫衣青年最终道,“可还有别的话带给我吗?”
掌柜的想了想,道:“他说,公子若是喜欢这里,也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只是注意不要损坏了此处的东西便是了,若是损坏了,要照价赔偿。”
紫衣青年:……
出现了!传闻中的以牙还牙!
紫衣青年的心里蓦地一惊。
皇帝的意思是,若是大凉敢犯大景边界,大景必将十倍奉还?
除此之外,他很难确定皇帝是否已经知道了在西洲之前所发生的、他的叔父勾结当地大巫坐由瘟疫发展之事……联想到前些日子大巫的突然暴毙,与曾有丫鬟看到的,在大巫死前,于巫府之中一闪而过的、那点缀着红云的漆黑衣角……
这一下紫衣青年的背上突然全都是冷汗了。
皇帝这话里……意蕴深刻啊!
他到底知道多少东西?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他不懂的东西?!
“……烦请先生替我转告您的主子。”紫衣青年的手指紧紧扶着墙壁,轻声道,“既然是在他的境内,我身为异乡人,自然会恪守景国的规矩。”
掌柜的:……
这客人突然好礼貌啊!
“好,好。”掌柜的笑开了花,“多谢公子理解。”
紫衣青年点点头。
“对了,”临走前,掌柜的又说,“如今的主子说了,若是公子喜欢这里的话,也可以多在此处长住,多住个三年五年的,也是没关系的。哦,若是一直不想走,更是没关系。”
皇帝: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住包厢还连包了一个多月的超级大土豪当然要多宰宰。
紫衣青年:……
景国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劝降、收服他,还是……
在警告他,若是他长期逗留景国境内,他会将他扣押、圈禁起来,甚至以他为质子去威胁大凉?
还是在威胁他,会把他杀死?毕竟他要是死在了景国,不也算是“长住”了嘛。
紫衣青年:“替我转告你的主子,我自会守好分寸感。”
掌柜的:“诶。”
掌柜的在紫衣青年惊恐的脑补之下从四楼下去了。被关闭的纸门后,紫衣青年背靠着纸门,缓缓地坐到了地上,并被惊出一身的冷汗。
黑衣人从床底下爬出来,看着自己流亡的落魄皇子:“主子……”
“没什么。”紫衣青年冷声道。
他想了想,又说:“去替我取些纸笔来,我修书一封给叔父,让他不要再插手西洲疫病之事。”
黑衣人点头,忠诚的他不会过问主人的一切决定。
紫衣青年依旧坐在地上,他看着天空,缓缓地叹出一口气来。
“景国国度,不夜之城……”他缓缓道,“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