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逊坐在卧房里,手里躺着那枚发簪。
他有些心乱如麻。
这个发簪是皇上放进去的吗?他知道自己把这枚发簪,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了吗?如果不是因为这样……
他又为什么,要把发簪,放回自己的枕头底下呢?
周逊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释然了。在他得知皇上从未把自己当做替身、且不会喜欢上自己时,他已经平静下来了。
他已经拥有过这样珍贵的东西了,就不会再强求。
他还是会很喜欢皇上,这份喜欢天高海阔,云淡风轻,是多年后想起来也会会心一笑的温柔回忆。人可以埋藏着爱意去过一辈子,只要它在泥土里的光与热,已经足够支撑一个人再前行。
可皇帝发现了这根簪子……这就像是被埋进冻土里的小银杏果,吸饱了水分。土地与冬天都浑然不知。
“他会怎么想我?”
周逊突然笑了。
“我无所谓他会怎么想我。”他轻声道。
屋外却传来了一阵喧嚣,小厮小多从门口进来,急道:“公子,宫里来人了,让您进宫去……”
“皇上好像,好像……出事了!中、中毒了!”
“哐!”
酒杯落到了地上,周逊当即站了起来。
“走,”他什么也不想,随便披了件外衫便往宫里去,“进宫去!”
“奴才这就去准备车……”小厮连忙道,“诶?!公子,公子您——”
小厮瞪大了眼睛。他看着一身书气的青年居然越过了他,直接握住了马的缰绳。他翻身上马,身形敏捷,发带在空中飘飞,勾勒出暮色的光——
他瞧见那个人在暮光中侧过脸来,眼角冷冷地看着他。
“马车太慢了,我走了。”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看起来文弱无匹的青年居然拉住了马的缰绳、踏住了脚蹬——
向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小厮还在喃喃着:“天啊,周公子他……
周公子他,居然会骑马?
“什么、什么中毒!”小李子这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满头大汗,表情也是气急败坏,“本公公说皇上是中毒了吗?啊?”
小多:“这、这……”
“将来报道除了偏差,你是要负责任的好吗?!”小李子狠狠地用拂尘打了一下小多的脑袋,换来对方的一声痛脚,“是下药、下药……”
“可是,药,药,什么药啊?”小多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李子:……
“药你个脑袋!”小李子用拂尘砸了一下对方。
他不再理小多,只对着身后的侍卫焦急道:“快点儿,回宫去,追上周公子!别把事情弄大了!”
周逊的马匹一路畅通无阻。他心急如焚,如暮色中轻灵的精灵,很快便到了宫门口。
周逊翻身下马,几个侍卫见了周逊,连忙道:“周公子怎么来宫里了?”
周逊将玉牌拿在手里,冷声道:“事不宜迟,我要进宫去!”
侍卫:??
几个侍卫不知道宫里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小李公公匆匆地走了,接着周公子便匆匆地来了。不过既然周逊拿着玉牌,他们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也不再阻拦。
宫内不能骑马。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周逊便提着灯笼快走。他的衣摆染上了明明灭灭的烛光,面沉如水,脚步却是飞快。
如今养心殿不能住人,皇帝因而暂住在长乐宫里。周逊也往着长乐宫走。不久之后他便看见了富丽堂皇的长乐宫,宫殿里亮着灯,寥寥几个太监便在外面。他们和宫殿隔着一段距离,此刻正在焦虑地来回走动。
这其实是很反常的景象——不过周逊关心则乱,也注意不了那么多了。为首的小邓子见周逊来了,先是一惊,低声斥道:“靠,又是小李子干的好事!”
“皇上如今如何了?”周逊也不理别人,直接对他道。
“这……这个……”小邓子眼珠乱转。
他脑内响起了皇上的嘱托,于是道:“皇上他,中了些药,你也知道赵贵妃,不,如今是赵越,对他……”
“对他心生怨怼。”周逊低声道,“到底是因为我。”
小邓子连忙道:“以赵越的身份和性子,会做出这种事,孤注一掷,也是自然的……”
周逊闭了闭眼,道:“罢了,多说也是无益。”
他将灯笼放进旁边的侍女绿药的手里,对小邓子道:“解毒的人来了么?”
小邓子被周逊这一问,全身的毛都被吓得竖起来了。他连忙干笑了几声道:“这,这,先前叫了几个来,全被皇上打出去了!”
周逊:“打?”
皇上怎么把医生也给打出去了??
“我进去瞧瞧。”
周逊抬起袍子便要进去,小邓子见状连忙要开口,却被另一个人拉住了袖子。
小邓子回头,只见绿药对着他,摇了摇头。
“绿药你……”
在他这句话的功夫里,周逊已经推开了殿门。
长乐宫里绵延着浓郁的木兰香气,里面只点了一些有限的灯,灯火映着窗纱,满室金红暖香。
——这还是周逊第一次,看见这个原本是皇帝定给他居住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