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罢了罢了,我尚且如此,哪里还有颜面说你。”
吕家家主注视她半晌,目光悲哀:“我早知你做不了合格的高门主母,所以从来不为难你,怕你不通庶务,便叫嬷嬷帮你管家,怕你同姬妾内斗不休,也不置纳妾侍,哪知道……命该如此啊!”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坐在椅上默默的流泪。
吕夫人心如刀绞,也隐约察觉到此事大抵是极难收场了,惶恐不安道:“真,真的没办法了吗?”
“成婚不过一月,修贞就纳了个罪籍出身的妾,别说是尚主,寻常人家又哪有这么做的?更别说他此前那般轻慢公主,你这个做母亲的不仅不加以劝阻,竟还推波助澜!”
吕家家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手撑着桌面慢慢站起身来,心灰意冷道:“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随你们去吧。从前瞒得严实,一个字都不肯同我说,现在又何必问我?大不了一起上路,阴间团圆,活到这把年纪,也算可以了。”
吕夫人听得惧怕,心中不安至极,目送丈夫脚下踉跄的走出去,颤声道:“哪里就到这一步了?”
只是她到底觉得害怕,哆嗦着手端起桌上冷茶喝了一口,又一叠声的催促人去宫门口等着,务必要第一时间将儿子带回来才好。
……
直到傍晚时分,吕修贞方才出宫,刚与同僚们到了宫门口,吕夫人安排过去的仆从便匆忙近前,道是家中出了大事,叫他赶快回去瞧瞧。
事关父母,吕修贞不敢拖延,匆忙间骑马回府,惊诧的见了吕夫人那张肿脸,惊怒之后,接连挨了几道天雷。
他与燕燕的事发了。
清河公主与昭阳公主今日一道打上门来了。
燕燕死了。
最最重要的是,原来她并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是当初撞见自己时为了活命,故意编造出来哄骗自己的!
真正的救命恩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一直冷待、现下两看生厌的妻子清河公主!
吕修贞如遭雷击,神情空白,呆滞半晌,方才慢慢缓过神来。
“……阿娘,你说的可是真的吗?”
他声音艰涩,难以置信道:“你不会是为了好叫事情有所转圜,这才故意骗我吧?”
吕夫人一张脸红紫可怖,眼泪涟涟,跟丈夫谈过话之后,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惶恐几乎要将她压垮。
“是真的,那是高燕燕自己承认的,不只是我,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
她笑的苦涩,惶然道:“事到如今,我再骗你还有什么意义?”
吕修贞彻底傻了。
怎么会是这样?!
当年那个善良纯真、百灵鸟一样的小姑娘其实是清河公主?
面目可憎、心肠恶毒的少女却是高燕燕?
老天,他都做了些什么?!
清河公主……不!
静柔曾经跟他说过的,可是那时候他被高燕燕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居然以为她是在骗自己!
他居然将害自己的高燕燕当成了救命恩人,百般呵护,却如此冷待、漠视自己的妻子,真正的救命恩人!
长久的怔楞过去,吕修贞猛地回神,懊恼与悔恨像是潮水一般将他淹没,叫他窒息,也叫他喘不过气来。
回想起成婚之后他对妻子做过的事情,每一桩每一件、每一声冷语,都像是一把铁锤,无情的敲打他的心脏。
他怎么能那么做?
怎么能那么对待静柔?
那时候她该有多伤心啊!
明明一直想找到她,明明一直想呵护她、照顾她一生一世,结果到头来给她伤害最多的人却正是他自己!
吕修贞啊吕修贞,你怎么会如此糊涂,如此的眼盲心瞎!
吕修贞悔恨异常,回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事,真恨不能扇自己两个耳光,他按捺不住,几乎立时便要起身往公主府去,向静柔道歉,恳求她原谅自己的错误。
吕夫人一把拉住他:“你急什么?公主说了,叫你明日再去。”
吕修贞只得坐下,满脸懊悔:“我怎么会……”
又恨恨道:“高燕燕这个贱人!若不是她花言巧语欺骗于我,我跟公主该是一双神仙眷侣,岂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吕夫人道:“人都死了,还说她做什么?”
“死得好!”吕修贞咬牙道:“静柔到底是太过心软,若换成我,非得把那贱人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回想当初,他同静柔还未成婚的时候,她便依依做了衣袍来,时间那么紧,针脚却那般细密,不知是熬了几个通宵才完成的,那是怎样厚重的情谊?
可他呢,全被高燕燕欺骗,根本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而那件静柔亲手缝制的衣袍,也在他的愤恨之下,被高燕燕撺掇着剪碎了。
高燕燕,又是那个贱人!
吕修贞恨得咬牙切齿,错非时间紧急,真恨不能带把铁锹去把高燕燕的坟给挖了。
吕夫人却道:“现在不是回想过去的时候,咱们也该想想将来,事已至此,你说该怎么办?”
吕修贞叹一口气,神情怜惜,懊恼道:“静柔她现在一定是恼极了我,我都明白的,无论是谁,遇上这种事情,都是要生气的。”
他深情款款:“从前是我不好,我对不起静柔,我愿意用我的后半生去弥补,好好的疼爱她,怜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