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不敢’啊?那我想问,究竟什么时候, 太子殿下才会‘敢’呢?刚才说话时, 我可见着你连头都不敢抬呢,怎么了, 这是连自己的亲身父亲都不敢看了吗?”
千机公子刻意在那“不敢"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果然引得云皇勃然大怒:“我这孽子惯来是个口蜜腹剑, 表里不一的家伙,如今孤不过是身有微恙, 他便要想法设法勾搭着那持正府的j,i,an人,想要谋朝篡位!散人,不如先把他杀了, 杀了他去炼药!反正等孤身体痊愈, 哪里还会需要担心子嗣之事!”
那云皇叫嚣得厉害,千机公子却并不许云皇动手。
“陛下不要着急,这日子还长着呢……再说了,既然太子殿下与持正府相熟,如今他在场, 却是正好。”
同云皇说完话之后,千机公子又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子,定定地盯着红牡丹。
“敢问太子殿下是否知道,这天下长生不老之道,究竟有哪几种?”
他问。
“恕儿臣无能,吾对这长生不老之道,实在一无所知……”
千机老人笑了起来,继续回答道:“啊,是了,像是太子殿下这种青春年少之人,在这个时候恐怕只会觉得年岁漫长,日日如歌吧?想来也不会想到那什么长生之道。”
“我……”
“其实想要长生不老,也不算那般艰难。最好的办法,便是求得那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药一入口,便得长生,最是安乐不过;再不然,也可以去寻一种唤作空花的奇树,此花开于南疆绝境之中,由终年花开不落,枝叶不凋,若以此花如药,也能化药力入体,不说能长生不老,却也能长保青春,延年益寿;最下策,却是以蛊虫为引,少男少女数千人等为原料,抽人血r_ou_化为药j-i,ng,服下之后,也勉强能用。”
千机公子侃侃而谈,黑如点漆的瞳仁在地上那些腐烂半腐烂的尸体上轻轻一扫,骤然间又露出了一点愁容。
“想来,太子殿下之所以露出这般惶恐害怕神色,也是因为这一路走来看,看到尸骸似海,死人无数吧?其实此事原本真不至于如此——要知道,云皇陛下先前便已经下令让凌空寺的僧人携带空花入京,倘若不是有人故意横生枝节,他就算没办法得到那仙药,也应该能以空花入药,祛毒求生才是。可是啊……”
千机公子的目光一落在红牡丹身上,红牡丹就觉得自己的脚背上仿佛爬了蛇,全身上下都开始不舒服。
“可是那持正府的人走到半路,竟然把那空花弄丢了,你说好不好笑?”
千机公子一边说着,一边仿佛真的觉得很有趣似的哈哈笑了起来。
随着他的笑声,一声又一声的惨呼渐次响起。
凝视着“章琼”骤然瞪大的眼睛,千机公子眯起了眼睛。
“陛下,不如让太子殿下看看你这些日子的苦?不然这做孩子的,哪里能想到为人父母的辛苦……”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高台之上那层层叠叠的幔帐便慢慢地被扯了起来,露出了那隐在幔帐后面的人影。
那是几名和尚——几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鲜血淋漓的和尚。
红牡丹一路走过这殿中腐烂尸群都未曾动容,在看清楚了那几个和尚的惨状之后,眉角却不由轻轻一跳。
那几名和尚五官深邃,瞳孔颜色都颇浅淡,颧骨与鼻子都有被暴晒后留下来的晒痕。很显然,这些和尚的来处,正是那鲜少入世的凌空寺。
而此时,那些和尚的大半身体,都已经只剩下嶙峋的白骨,腔体之外只包着一层薄薄薄膜,隐约间已经能看到内脏的律动。
在那些白骨之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正在蠕蠕而动。不用说,恐怕那些红点正是生生啃食掉他人血r_ou_的蛊虫。
即便只是用看的也能猜得到这些和尚此时定然遭受着巨大的痛苦,可在红牡丹看来,那些和尚每一个都显得表情淡然,一派平静。
“哎呀,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是不愿意说么?”
千机公子平静地看着那些和尚,同那些和尚说话的时候,竟然还是显得很可亲。
和尚之中,有一位眉毛都已经完全花白,看上去估摸着都快要八九十岁的老人忽然睁开眼睛,看向云皇与千机公子两人:“你们到底要我说是什么呢?”
“说什么都好啊,比如说,那十分紧要的空花究竟去了哪里?你看,我们的云皇陛下身受蛊毒之苦,如今都已经是这副模样……这般可怜,这般凄凉,为什么你们却还是不愿意将那可以活死人r_ou_白骨的空花交出来呢?你们明明就知道它究竟在哪里,不是吗?”
“活死人,r_ou_白骨的空花?呵,千机施主,两百年前,你便已经求过这等虚妄之物,两百年后,你竟然还在谜障之中吗?”
那和尚纵然周身浴血,却依然目光如电,死死望着云皇身上那宛若r_ou_瘤一般可怖的千机公子,然后说道。
“千机施主……千机公子?”
“胡说八达——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千机公子——”
同时在殿中响起来的有两个声音,带着震惊之意喊出“千机公子”的,自然是那红牡丹。而那痛斥和尚胡说八道的,当然是那傲慢到不可一世的云皇。
红牡丹是真的纳闷,而云皇陛下却也是真的不相信,自己最信任的蓬莱散人会是拙劣的民间传说中所说的那千机公子。
可偏偏老和尚身处炼狱却依旧眉目清明,说的话平白就多了几分令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