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住下来之後第一个来访的竟然是一位故人。周玉庭身穿青色官服,志得意满地迈进了驿站。
方停君正坐在亭子里看乐谱,眼前周玉庭踱着方步正神气活现地沿着抄手廊走来。不由一笑,站起身嚷道:“瞧瞧,这是哪位官大人。”
周玉庭一见他,不由脸色一变,刚出口叫了一声小师弟,随即改口道:“原来是方公子,久违了。”说着还微一欠身。
方停君眯了一下眼,抱起手臂笑道:“不知道周公子高官得就,未曾道贺,失礼了。”
周玉庭表情严肃地道:“我原本不想靠荫补入仕途,但念及家严年迈却仍不忘抱效国家。况且家严乃贾宰相门生,蒙恩师祖提携,如今我官拜侍卫亲军步军司统领,隶属枢密院管辖,在他老人家的指点下,也算投笔从戎。”
方停君半垂眼帘,一声轻笑,慢慢走到周玉庭面前,看着他面色虽然镇定,眼光却不停地闪烁,便凑过去问道:“即然你已有军衔,为何又跑到蒙古人住的地方来,莫非你想私会蒙古人?”
周玉庭仿佛方停君身上沾染了瘟疫似的,连忙错开几步,避开了方停君的脸,正色道:“方公子,莫要误会。因为我与忽必烈王爷有数面之缘,因此奉上司之名,有事来找王爷,就不陪方公子闲谈了,改日再会!”说着匆匆绕过方停君走了。
他走到拐角处才转身见方停君没有跟来,才提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吁出了一口气。头一抬,发现忽必烈正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连忙一溜小跑到了跟前,陪笑道:“刚才被方停君堵上了,所以来晚了,王爷见谅。”
忽必烈转身进屋丢下了一句进来,周玉庭连忙跟了进去,他身後门口的守卫将门重重地关上,吓得他忍不住一哆嗦。
忽必烈坐在上首的檀香木椅子,转动着自己麽指玉板指,慢条斯理地问:“不知道你们贾宰相让你又来传什麽话呢?”他微弹眼皮,弯嘴冷笑道:“是过来看看我一路上有没有被你们伤着。”
“误会,误会!王爷,我们相爷让我跟王爷解释一下,我们这一次的目标是方停君,绝无意加害王爷您!”周玉庭讪笑着往前走了几步。
忽必烈微微一笑,冲他招了招手说了声过来。周玉庭连忙小步凑前,口中道:“王爷有何吩咐?”见忽必烈仍然勾了勾食指,以为他有什麽密语要说给自己停,忙不跌地附耳过去。谁知忽必烈猛然掐住的脖子,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们太子已经将方停君当礼物送给我,我的东西你们也敢碰?”
周玉庭被掐得面红耳赤,张大了嘴巴啊,啊干叫着,他眼见忽必烈的长凤目中露出点点寒光,意识到他确实要杀自己,吓得手足无力,只觉得胯间一股热流冲出,滴滴掉在了地上。忽必烈扫了一眼地上,心里一阵嫌恶,手指一松,放开了周玉庭。
周玉庭身体一软跪在地上,干呕着,惊魂稍定,连连在地上叩头道:“小的该死,对此事一无所知。我们相爷是有很有诚意与王爷合作的,如果不然,我们又怎会让追风引诱阿里不哥的人进入王爷的埋伏,以助王爷东山再起。”他见忽必烈的脸色稍霁,然後又陪笑道:“这纯粹误会,王爷,我们相爷另外准备了见面礼请王爷过目。”他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卷轴递给忽必烈。
忽必烈展开来扫了几眼,却不动声色,过了会儿才道:“这是所有追风成员的名单,儒教倒是占了百分之六十。”
“正是,正是,王爷只要将拔掉管辖区内的儒教,追风就再也成不了不足为患了。”周玉庭圆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意。
忽必烈半垂眼帘,沈默了一会儿,方才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你师出儒教。”
周玉庭一挺胸脯,正色道:“我虽是儒教弟子,但如今他们意图谋逆,残害友人,破坏我国与友邦的友谊,如此狼子野心,我也只好大义灭亲了。”
忽必烈听了哈哈大笑,笑够了才道:“我无耻的人也见过不少,但似无耻成你这样的,倒也不多见。”他绕着周玉庭转了几个圈,见他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便叫了声来人。
等门外的侍卫进来之後,他笑着指了一下周玉庭道:“去替本王拿来百两黄金赐於周大人。”趴在地上的周玉庭又惊又喜,只见忽必烈踱到他的面前,冷冷地道:“我不管你无耻也好,贞烈也好,你只要记住一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周玉庭除了连连嗑头,哪里还敢多话,那幅模样只恨不得去舔忽必烈的鞋面以表忠心才好。
忽必烈等周玉庭走了,坐在那儿思考了良久才让人唤来郝经。他负着手看着墙上那幅春江月夜图,听着郝经的脚步声渐近。他轻笑道“郝卿,你瞧这幅画,虽说画得是春江月夜,可却构图偏居一格,没有丝毫磅礴气势,也无昂然生机,图惹哀伤,可见画者未免有一些小家子气。想起卿的《养说》里有一句:圣之所以为圣,贤之所以为贤,大之所以为大,皆养之使然也。可见天下万物有德者居之,一幅好画如是,江山也如是。”
郝经不知道忽必烈为话因何而来,除了说一句王爷圣明,倒也不好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