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映川无声地点了点头,季玄婴平静地道:“师祖他们是自己选择那样做的,求仁得仁,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我辈修行之人,对生死之事原本就应该看得更透彻些,更何况师祖他们也未必就是陨落了。”他虽然嘴上说得似乎十分平淡从容,但澹台道齐毕竟是他师祖,如何能没有触动,因此说话间眼中仍是闪过一丝黯然,不过季玄婴道心坚定,很快就又恢复了冷静,他动手替师映川掖了掖鬓角处的乱发,说道:“其实世间之人大多本性凉薄,师祖他们二人虽然到头来彼此对立,但至少感情仍然深厚,心中容不下旁人,若是你我之间也能够如此数十年如一日,情义甚笃,纵然日后双双身死,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这是他心里正想着的实话,季玄婴这话也无非是有感而发,心里想到也就直接说出来了,并不认为不应该在这时候谈起,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师映川听了这番话,心中顿时微微一滞,有些说不出话来,只以为季玄婴是在暗指他师映川三心二意,一颗心分成了好几份。想到这里,师映川知道自己理亏,因此也只是默默不语,心中一时间闪过方梳碧的笑脸,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道:“……宝相呢?”不过话一出口,师映川就有些后悔,季玄婴既然刚刚说了那个意思,自己倒是不应该立刻就问起其他人才对。
“他在赶车,我如今身体并不方便,也只能由他来做这些事情了。”季玄婴说着,似乎并不在意师映川问起宝相龙树,只是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师映川也下意识地将目光移了过去,若是当真说起来,无论是平时多么美丽的孕妇,在挺着一个肚子、不再窈窕的时候都不会多么好看,更别说是一个男子了,多多少少都会显得有些怪异,不过这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胎儿是自己骨肉的缘故,师映川心里却没有什么怪异的感觉,反而不知不觉间生出一丝柔情,想到面前这个青年只因为担心自己,就毅然在身体并不方便的情况下单人匹马而来,路途迢迢,一思及此,师映川叹一口气,却又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他抬手拉住季玄婴的手,难免带有几分歉疚,季玄婴静静地看着他,慢慢地舒展了眉头,然后反手一抓,抓紧了那只小手,青年微低了身体,将师映川扶起来,顺势轻轻将师映川的身体揽入怀中,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也和你一样,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这些局外人能够理解的,你我能做的,只是尊重他们的决定。”
师映川低声道:“……我明白。”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情绪变化无端,心中也在不停地思量,有一种他说不上来的感觉从尾椎处缓缓爬上来,牢牢盘踞在脑海当中,挥之不去,师映川倚在季玄婴胸前,种种复杂的感觉在他胸腔内来回翻腾,他双眼微垂,眯成了一条缝,只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忽然下意识地握紧了,然后又缓缓松开。
三人一路向断法宗所在的方向而去,因为队伍里有一个怀孕数月的季玄婴,所以赶路的速度不能很快,这一日天气炎热,三人舟行水上,师映川站在船头驾舟,头上戴着一顶遮阳的斗笠,他虽然年纪还小,更不是熟手的船夫,但身为武者,师映川内力浑厚,那一双看似还纤细的臂膀却有千钧之力,真气流动之际,体力更是可以长久不衰,即使此刻乃是逆水行船,这船也仍然被他操控得速度很快,周围一些与他所在的船差不多的寻常船只,则远远没有这种速度。
烈日高照,晒得船头都隐隐生热,不过师映川身上带着寒心玉,通体保持清凉,并不在意天气,这时一身蓝衣的宝相龙树走出船舱,手里拿着一大杯凉茶,他与师映川两人轮流驭舟,眼下就是想要来接替师映川了。
宝相龙树走到少年身旁,将杯子递了过去,道:“先喝点水,再去休息一下,我来驾船。”师映川扭头对青年笑了笑,拿了杯子一饮而尽,里面的凉茶滚过喉咙,果然浑身都舒服了许多,师映川喝了茶,这才说道:“不用了,我还没觉得累,等晚上的时候你再替我罢。”宝相龙树笑容温和,伸手摸了摸师映川的脸,道:“我怕你累了。”师映川有些失笑,颇为孩子气地捏了一下对方的鼻子,哂道:“我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我这一身力气哪怕是一连驾船几天也是没事的,哪里就能累了?”
宝相龙树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不用我担心,只是你要明白,在我心里你并不是什么身强力壮的武人,而是一个我应该多多照顾的情人而已,尤其我已经二十多岁了,你才十二,我年纪比你大,难道不该宠你一点么。”
师映川‘扑哧’一声笑了,这时火辣辣的阳光照射在宝相龙树的脸上,让那面孔显得金光灼灼,有些刺眼,师映川知道宝相龙树在自己面前一向嘴甜,但如今听到这番话,只觉得烈日所带来的那一点烦躁之心也被洗得干干净净了,不由得笑道:“真够肉麻的,你这张嘴倒是很甜,像是抹了蜜一样,我说的可对?”宝相龙树闻言,脸上顿时显出一抹促狭之色,他微微弯下膝盖,让自己面部的高度与师映川的脸持平,语气轻松,满是戏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