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皇帝的那几个心腹之臣,才隐约明白,皇帝硬要将此案再一次与“逆王案”联系在一起,嫡皇子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是最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恐怕就是要在族谢家之前,先狠狠甩他们一个耳光,只是为了远在天边的某个人。
谢家谋逆案牵连众多,谢萌身为谢家旁支兼皇帝看不顺眼的人,更是逃不脱下狱的命运。他入狱后,在狱中给皇帝上了一份长长的陈表,啰里啰嗦了好几页,阐述了他对皇帝的忠心耿耿,以及对此事的毫不知情,最后他还说有要事要向皇帝禀告,以求能够将功抵过。
景帝看了这份陈表后,笑了起来。谢萌在他身边几年,做事认真用心,当得起能吏二字,而且这些年由暗卫盯着,确无不轨之事。此次牵连入狱,他不会杀他,但是惩罚肯定会有的,或许也要将他流放几年,他才能甘心。不过他很想知道,什么要事能让谢萌觉得可以将功抵过,便让人将他从狱中提出来仔细查问。
“这件事,连太后都不知道,只有罪臣和她清楚。”谢萌将他知道的那件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然后等待着皇帝的发落。
“原来是这样。”景帝盯着下面的人,脑子里面盘算着在这事中,他能否得到好处,再决定要不要将下面的人直接灭口,以防此事泄密,最后权衡之下,他还是觉得利大于弊,终于开口,“的确可以将功抵过。”
听到皇帝这么说,谢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稳下心神后,才感觉得到后背上的凉意。他敢确定,刚才有一瞬间,为了不让他有机会对某人多嘴,皇帝动了杀机。
谢萌与景帝谈话时,只有他们二人在场,当时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皇后谢氏自从案发后就被软禁了起来,整座坤宁宫,被禁军侍卫团团围住,只许进不许出。皇帝在吃穿用度上并没有亏待她,她依然可以维持后宫之主一国之母的仪表,只是能出去的人,都已经出去了,还留在这宫里伺候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此案审理结束,尘埃落定的时候,就是皇后的日子,包括他们的日子结束的时候。
嫡皇子景琪在软禁之初,就被迁居他处,负责照顾他的女官紫砚得到皇帝特许,每隔几日可以入坤宁宫向皇后禀告嫡皇子的情况。
“紫砚,本宫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下手害琪儿?你为什么要背叛本宫?”
这一日,皇后听完了她的汇报,再一次愤怒地质问。这是她唯一想不通的事情。她一直以为琪儿遇险是皇帝下得手,却没有料到是自己身边信任的人做的。
“娘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紫砚女官对皇后的怨恨已经习以为常。
自从第一次来见皇后,皇后冲下来试图打她以后,她每次来,都是隔着众人站得远远的,此时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微微弯了弯腰,轻轻抚着隆起的肚子,安然告退。
她知道皇帝允许她见皇后的用意,她的存在,她肚中孩子的存在,是皇后身为妻子身为主母完全失败的最好证据,她每见皇后一次,就是在狠狠打皇后的脸,所以她非常乐意经常进来多打几次皇后的脸。而且她每次来,除了汇报嫡皇子的情况外,她还会告诉皇后有关谢家的消息,然后以看到皇后扭曲铁青的脸色为乐。
皇后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她永远不会告诉皇后,因为皇后制造的各种意外,有多少无辜的宫女冤死,而她的妹妹就是其中之一,让皇后带着这样的不解怨恨死去,才是对皇后最好的惩罚。
至于她肚中的这个孩子,是她向皇帝要的奖赏,她现在还记得皇帝听到事成之后,她要这样的奖赏时惊愕的神情。不过皇帝很快了然,没有多问什么,就答应了下来。
皇帝或许以为她也像后宫中的其他女子一样,希望母凭子贵,一步登天吧。不过她没有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她很清楚,很快,牵涉其中的所有人都会烟消云散,她也不会例外。这个孩子,将是她存在过的唯一证明,哪怕她的名字永远不会存在于世,但是她的血脉将以这样的方式延续下去。
天熙十二年四月,这桩谋逆案终于审定结束,菜市口的地皮再一次被染红了一层层。
在某一个深夜,皇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坤宁宫。
“没有审讯,没有罪名,没有废黜,陛下就准备这样私下偷偷用三尺白绫,了结你的结发妻子、后宫之主、一国之母?”皇后在几个月的软禁后,特别是在谢家被族后,早就明白了自己的下场。
此时她看到跟在皇帝身后的那两名内侍手上捧着的白绫,倒是一点都没有惊慌,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掩不住的嘲讽。
就算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罪有应得,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唯一的错误就是她失败了而已。她是他的正妻,她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为什么她要忍受皇帝无休止地左拥右抱,皇帝凭什么剥夺她生育孩子的权力,她之所以沦落到要与一名男子争风吃醋,要去为难一名男子,还不是因为皇帝的错?
也许,千错万错,身为谢家的女儿,就是她此生最大的错。
“皇后,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琪儿着想。”景帝平静地望着殿上端坐着的宫装女子,从天熙元年将她迎进宫,到如今整整十二年,他或许曾经亏待过她,但是到如今这个地步,却不仅仅是他的错。皇长子,淑妃,卫衍,或许还有许多没有成形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