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少年放下少女,作揖还礼。
那少女定下神来,脸色仍微微发白,向两人各福了一个万福,眸光从白衣少年顺手自雪堆中扶起的丫鬟身上转向扑倒在路面的小童,她轻步走过去,蹲下身来,伸手欲相持一把,却忽然遭对方推开。
她这才注意到小童粉嫩的手背泛起青乌之色,不禁怔了怔,依这厚厚的积雪,即使摔倒也不应有碰伤擦伤才是,再看那孩子,似未满十岁,如粉妆雕琢的小脸上充盈着敌意,大大的童稚的双眼内蓄满恐惧的晶莹泪光。
白衣少年和青衣少年一同走了过来,关心地问,“怎么了?”
“是不是摔着了?”
此时巷子中忽然远远传来惊呼,“着火了!着火了!”
有人开门出来,关心地问,“谁家着火了?”
“右谏议大夫家!”
“真稀奇,这大雪天怎的起火了?”
“少说些闲话,赶紧去帮忙罢。”
不多会各家各户执桶拿瓢出来,沿路奔走相告,一齐涌去救火。
两少年不无愕然地相视一眼。
少女的目光落在小童颈间戴着的打造精致的金锁片上,仿佛想起什么,轻轻啊了一声,半怜惜地道,“原来是你。”
第一章 皇城宫殿内
天圣五年。
在白世非行完十七岁弱冠礼后不久,克俭勤恳的白老爷积劳成疾,拖了几月后终究药石难治,白老爷一生不曾纳妾,与唯一的结发妻子恩爱情深,他去世后白夫人伤心过度,终日不饮不食,于同年也撒手人寰。
痛失双亲的白世非伤心欲绝,坚持守孝三年,把全副心思投入到亡父传留下来的营生中,对里外说媒一概谢绝。
尽管他明确放话说不会成亲,那三年里也还是有无数媒婆子踏破白府的门槛,虽然最后都无功而返。
天圣八年,年届二十的白世非守孝期满。
这日大内承明殿忽然宣下一道懿旨,太后命人召他进宫见驾。
精镂的雕花剔金炉里无声暗燃着不知名的香料,一缕奇异幽香浅淡地充萦于华室内,在吐纳之间似有似无地从鼻端前飘过,微微一呼一吸后沁入心脾,极其清雅宜人。
倚窗而放的紫檀椅上铺着织就七色牡丹的软垫子。
白世非姿态懒散地倚坐椅里,洁亮黑发一丝不乱地束在金丝精琢的锦冠下,冠上一颗比瞳仁还大的夜明珠光华隐隐流转,绣金流苏冠带垂在肤白如雪的俊颜两边,极年轻的玉面上双眉斜飞,星样双眸因背着夕照而显得有丝幽诡,削挺得恰到好处的鼻梁下,薄唇正因带笑而嘴角微弯。
他随手掂起茶案上的梅子放入嘴中,时而鼓起腮帮,时而嘟起樱色双唇,仿佛在无声一吮一吸着果蜜的美妙滋味,却一点也不急于咀嚼,仅仅只是这样慢悠悠地含玩,任其在嘴内翻覆生津。
已年过六十的太后刘娥端坐在正中央的卧榻,脸上肤色依然白皙,不细察根本看不出眼角下隐着的淡淡细纹,仿佛对白世非不合规矩的孩子气举动丝毫没有看见,她斯条慢理地呷了口茶,合上盖把杯子往旁轻轻一抬,侍奉一侧的宫女立刻上前接过。
“世非。”她终于开口,似含笑,又似感慨,“这日子走得恁快,一眨眼你爹娘已过身三年。”
“恩,小可时时做梦还会梦见他们。”把梅子压在齿腔边沿,他漫不经心地应道。
刘娥轻叹,“难得三年来你始终坚持守孝,这份孝心着实可嘉。”看他一眼,“如今孝期已满,却有何打算?”
白世非懒懒应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务之急自是应先娶亲。”
“可有相中哪家的闺女?”刘娥随口问道。
“邵印挑了几户人家让小可过目,论样貌当数参知政事晏书的长女晏迎眉,论才情还是兵部尚书夏竦的幺女夏闲娉,不过论知交却是集贤殿大学士张士逊的独女张绿漾,也算和小可青梅竹马了。”口中梅子一转,他鼓起半边腮,面露愁苦之色,“哎,花多乱眼,也不知选哪个才好。”
刘娥和蔼地笑了笑,“你这小皮崽子。”腕一抬,茶已就手,慢慢啜过,才又道,“夏竦那未出阁的小女儿我倒是见过一面。”
夹在两排贝齿当中的梅子,不为人知地被他轻轻咬下两道线痕,“哦?”
话声方落,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唱喏,“皇上驾到。”
身着紫色常服的赵祯大步进来,“母后。”回身一摆手,阻止了白世非没什么诚意的要跪不跪,他一脸兴奋,“好小子,朕找你找得好苦啊,这半个月来你府里一直回话说你人在江南,怎么昨儿个母后一宣进宫你就已经回来了?”
白世非嘿嘿笑了两声,“真的就那么巧,我前天晚上刚到家。”
“废话少说,你且随朕来,上回你摆下的那局棋谱,朕可找到高人解开了。”赵祯走到刘娥身边,面带央色地扯她衣袖,“母后可叙完旧了么?”
刘娥禁不住他缠磨,莞尔一笑,“好好好,世非你就随皇上去吧。”
“是。”白世非无奈起身,懒懒地行了礼,跟在赵祯身后退出。
目送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房外,浅浅的笑容自刘娥脸上褪去,目光逐渐变得深沉,把茶盏递下,她向后方侧了侧首。
一道身着侍卫服的高大身影从屏风后走出来。
“你怎么看?”她淡声问。
周晋道,“属下以为,皇上来得似乎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