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巴达在脑海里筛选着可能的合适猫选,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似乎没有任何一只猫,是可以完全放心将他的人类交付给他的。
斯巴达不由得变得忧心忡忡,转念一想,其实自己大可不必如此。在人类的精心照料下,家猫可以活到十几岁甚至是二十几岁。像戴麻薯,就还活得好好的,身强力壮,前两天还揍了一只年轻的不守规矩的公猫。他现在还属于健壮的老年猫,身体健康,毛发油亮,虽然变得不太活泼了,但没有任何病痛,连牙齿都还好好的。他也许还能陪着咪呜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完全不需要着急。
可是,他的心里还是没来由地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他模模糊糊地记得,以前有老猫告诉过他,当他们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时,内心会有感应。这种不能言说的感应,会指引他们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
斯巴达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看向枕头边犹自安睡的人类。不知为何,咪呜仍旧是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在斯巴达的记忆里,他从未改变,那么温柔,就像那棵无言的梨花树。斯巴达抬起下巴,轻轻地搁在咪呜的脖颈间,感受着人类脉搏平稳的跳动。
咚——咚——咚——
这个声音让斯巴达觉得安心。他闭上眼睛,发出轻轻的咕噜声。
在轻柔的咕噜声中,辛勤醒了过来,脖子刺刺的,斯巴达像一条毛围脖,将他缠得严严实实。辛勤不禁微笑起来,伸手轻轻摸了摸狸花猫的背。
斯巴达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的人类。
斯巴达的年纪大了之后,眼神越加温和。辛勤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将现在的自己,看做他需要照顾的孩子。辛勤将斯巴达抱入怀里,轻轻地亲了亲他的脑袋,“早安。”
斯巴达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辛勤低头看着他,慢慢地用手指梳理着他的背毛,逗他说话:“饼饼,你看看你,睡觉的时候也不把舌头收起来,你是小狗吗?”他用手指捏了捏斯巴达吐出来的舌头尖。
斯巴达也不挣扎,反而用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手指头。
辛勤抱着斯巴达起床,为他准备早饭。现在斯巴达的食量小了一些,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人类的食物感到好奇。辛勤为他加入了一定比例的处方粮,也说不上斯巴达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他每次都会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早饭后,斯巴达会跑到他最喜欢的角落里,趴在人类为他准备的柔软的垫子上。等太阳爬上来后,这里可以晒到暖融融的阳光。他的人类一会儿就会过来,为他播放人类语的散文朗诵。这是近几年斯巴达新增的一个兴趣。一开始时,他是为了更好地学习人类语,没有什么素材比慢速的内容简单的散文朗诵更适合联系人类语听力的了。再后来,他开始喜欢上这种温和的带着专属于人类的复杂情感的诵读。
斯巴达最喜欢的一首,名叫假如我是一座荒岛。
他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渐渐理解其中的意思。这是一篇很有趣的文章,很奇怪,但能让他安静地听上很久很久。
每当他安静地听着朗读音频时,他的人类会安静地陪着他。有时候,咪呜会给他剪指甲,现在他的运动量少了,指甲容易长得很长而不会自己剥落。有时候,咪呜会给他梳理毛发,他分辨不出自己毛发的颜色,但似乎他的部分毛毛开始变得浅了一些。有时候,咪呜听着听着,会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一动不动,然后,他会俯身,亲他头顶上的毛毛。
开春之后,天气渐渐变得暖和起来。辛勤带着斯巴达去诊所做例行体检,体检结果很理想,斯巴达体重维持得很好,非常健康,身体素质甚至要比部分年轻些的猫咪还要好。不过他仍不可避免地在老去,会变得更加不好动,更加沉默。
辛勤用猫包将斯巴达拎回家,到家后,斯巴达仍在猫包里团成一团睡觉,不愿意出来。辛勤没有勉强他。
这时候,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斯巴达只抬起头,朝着空气嗅了嗅。他的嗅觉不如从前了,但仍辨认出,那是属于棉签女士的气味。他并不喜欢棉签女士,但这几年,棉签女士来得越来越频繁,斯巴达已经习惯了。他可以感受得出来,咪呜并不喜欢他的妈妈,可是他也没有拒绝过她。
大概人类都守在自己的荒岛之上,早已习惯。但他们并不抗拒来客,毕竟他们的荒岛是如此荒芜。
斯巴达重新趴下来,耳边回响着两只人类交谈的声音,但并不妨碍他继续睡觉。他睡得昏昏沉沉,很快陷入香甜的梦想。在梦中,他似乎坐上了一条小船,就像是咪呜之前带他出海时坐的那条,摇摇晃晃,晃晃摇摇,其实还挺舒服的。
董太太今天来是告诉辛勤,她同意和董先生签订离婚协议了。辛勤没有说话,他在很早以前,曾经提过类似的建议,但是他只是一个旁人,无权置喙。董太太和平日的她很不一样,妆容潦cao,大衣和鞋子也没有费心配搭,说话时声音颤抖,大概是因为离婚的打击而精神状态不好。辛勤虽然和她无话可说,但也不好将人直接赶出门外。他走进厨房,给董太太烧热水,打算让她喝一杯热茶再离开。
等他端着热茶出来时,董太太不见了。
而他的狸花猫也不见了。
斯巴达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仍在猫包里,可是猫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