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脚帘帐垂下的流苏动了,头顶的床也跟着动了。
谢知微:“……”
呵呵呵呵真是时候,他爹前脚走,他后脚醒?存心的吧!
他连骂人的心思都没了,干脆心灰意冷的趴在地上。
其实穆涸早已经醒了,只是他一直没有睁眼。他听着满屋子的动静,虽然假装还在昏睡,心中却波涛汹涌。他从床上下来,看看镜中的自己。
一个时辰前,他还是面色晦暗,气若游丝。此刻竟然奇迹般的有了力气,镜中的人神采奕奕,连枯草一般的头发都恢复了光泽。
他喃喃道:“不是梦,不是幻象……”
他慢慢转过身,视线落在床的边缘,就好像透过那里看到什么一般。
他眸中俨然有泪。
他的师尊回来找他了。尽管嘴上说着“不喜欢你”,“别想太多”等等绝情的言辞,却还是在得知他情况危急的时候,跋山涉水也要回来救他。
尽管留了后手,尽管深信一切都跳不出他的筹算。但强求的,如何比得上师尊心甘情愿呢?
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越来越不可控制。方才的幻象突如其来,让他深陷其中无法思考,可幻象中的所见所闻,他是记得的!
师尊生气了,破天荒的生气了!是因为他而生气的!
这不正说明,师尊在为他而改变却不自知么?否则,为何在已经被他吐露衷肠,甚至那般亵渎了以后,还依然对他如此记挂?
……师尊,果然是师尊。
穆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眼神是空前的清澈。
谢知微看不见外面的一切,只觉得周遭静的出奇,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这小子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怎么没个动静?
这时门外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参见世子。”
穆涸瞬间收起表情:“这么晚了,何事?”
“属下听闻世子身体有恙,特来问候。”
谢知微不禁侧耳,感到这个声音有点熟。
穆涸又看了一眼床的位置,嘴角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来的正是时机,我也有事找你。”
门外的声音道:“敢问世子,可是先前吩咐的事?”
“不错。”穆涸颔首,继而如平素那般,挂着一抹淡笑出了房门。“先前我吩咐你为父王找一样仙草增补,可有眉目了?”
说话声渐行渐远,谢知微重新燃气斗志,手脚并用,顽强的爬出了床下。
他幡然醒悟,刚刚那个声音是无颜的。穆涸让他给九州王找仙草?地位这么高了?这个九州王贴身的一大高手,都沦落到给他当仆役使了?
他这会儿实在是太弱太累,已无暇顾及别的。王府此时风声鹤唳,九州王的枪口还在那等着人往上撞,就算青萍剑一时半会儿驾驭不得,起码也别在这耗着,先走。
门口忽的又传来动静,谢知微差点把牙齿咬碎。
他一边在心里问候对方十八代一边连滚带爬又窜到床底下。
妈的,他以前在这住着的时候,想找个鬼打麻将都凑不齐一桌,怎么今天这么热闹!绝对存心的!
一个人蹑手蹑脚进了屋内,脚步很轻,似乎有点修为,但又不是很高的样子。
谢知微大着胆子掀开被单一角,头顶流苏往外瞧,看清之后颇为意外。
竟然是尹苍山。
只见尹苍山在屋子里转悠了片刻,眉目间有些焦虑。似乎有什么东西遍寻不着,他捏着颔下一绺胡须站在原地沉吟,忽然眼睛一亮。
距离床脚二尺远的角落里,赫然有个金灿灿的小物件。
谢知微也瞧见了,那是一枚金钗,上面还刻着两个字。
尹苍山快步上前,俯身将金钗捡起来放到袖子里,就准备离开。可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王儿此时如何?”
尹苍山蓦然打了个激灵,神色紧张起来。
谢知微心道,敢情这尹苍山来穆涸房里没有报备?这就不对了,一句话的事,有那么困难?
门外九州王又道:“本王进去看看他。”
尹苍山眉心皱起来,一甩袍袖,就往床底下冲。
我去?什么情况?
谢知微来不及阻止,一道身影已经迅猛的闯进来了。
四目相对,气氛谜一般的沉寂了片刻。
两道倒吸冷气声不约而同响起来,谢知微反应极快,一只手捂尹苍山的嘴,一只手放在嘴边“嘘”。
尹苍山明显被吓着了,谢知微都没说什么,他就一个劲儿点头。
那架势,大有种“行行行,只要别杀我,我什么都能给你”的意思。这种货色,怎么会在原著活了那么久的?
要真是这么软弱,也难怪连捡个金钗都不敢说了。
这种受气包的设定和性格,倒和原主谢知微挺像的,不过人原主谢知微好歹有风度有姿态,起码不会钻床底。
谢知微凄凉的看了看自己同样的处境,表示很心塞——如果可以,特么哪个正常人愿意钻床底……
有下人道:“回王爷,世子方才和无颜大人一起离开,不在房中。”
“嗯?”
九州王眼神微动,随即叹道:“对,本王忘了。王儿也是,带着病还急着操劳。你们好生照看,不可再出差池。”
脚步声渐渐远去,谢知微和尹苍山双双松了口气,谢知微忽然意识到在床底下捂着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画风十分怪异啊喂。
好吧……他这身体活了一二百岁,貌似更老。
他一撒手,两人不约而同的问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