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还会给图春做宵夜,有一次,他在图春家待得很晚了,图春在房间里写作业,他不想写,就歪在图春的床上看,看得也不太想看了,他和图春说话,问他:“图春,你读冯梦龙吗?”
图春说:“你别吵,我马上解出来了。”
狄秋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巾,揉成团扔图春,他扔一团,图春丢回来一团,狄秋搓了个大的,砸在了图春的后脑勺上,图春没理他了。狄秋说:“你不是苏州人吗,怎么不看看冯梦龙啊?”
图春不响,狄秋撑起身子,瞅见图春的作业簿和草稿纸,大声说:“是不是第三道啊?是5!”
图春回过头来,明显生气了:“老肖找你当数学课代表你怎么不干?”
狄秋爬起身,盘腿坐着,看着图春说:“miss岑找你当英语课代表,你不也没答应吗?”
图春转了回去,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巾团,往后一抛,狄秋笑着躲开,大声说:“官最大就是小丁了,体育课代表!”
图春补了句:“文娱委员!忘了这个头衔,他和你拼命!”
狄秋笑得更起劲,倒在床上,摸着肚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图春房间的天花板上贴着张星空图,茉莉花赶时髦买的,周遭都暗的时候,这图上那些撒上了荧光粉的星星会发绿光。图春说,半夜起来看到,怪恐怖的,像鬼火。但是他家里茉莉花做主、做饭,做得还很好吃,图春是不敢抱怨她什么的。
那天好像是中秋节。反正后来,图春解出了5,狄秋被冯梦龙弄得昏昏欲睡,茉莉花给他们送了两碗糖芋艿进来,暗红的汤水里飘着些暗黄的糖桂花,他们挤在书桌上吃芋艿,一手拿勺子,一手在草稿纸上画月亮,比谁画得圆。他们还说了好些话,狄秋说:“桂花只有做成糖桂花,闻上去才好闻,不然冲鼻子。”
图春说:“怪不得每天早上去找你,你都阿嚏阿嚏,田静家那棵桂花树十里飘香。”
狄秋没说话了,低头吃芋艿。他记得芋艿很软,很糯,他也记得田静家的桂花树,长过马蜂,惊动过消防队。他记得田静。她和图春年级相仿,和图春青梅竹马,她的手臂上有图春咬出来的牙印子。她和图春是邻居,和他也是邻居。不过,他早就不住那里了,房子租给了一个年轻人,是个摄影师,在屋里搭了个摄影棚,专门给淘宝模特拍照。
那别墅已经变得很旧,很老了,茉莉花那么热衷新事物,新区,园区,漂亮的房子比比皆是,靠近湖的,挨着山的,哪里不比那条臭水浜边后的隐秘小区环境好呢?图春肯定搬走了。
狄秋看了眼手表,11点47分36秒了,他心下一喜,转身推开一扇门,轻快地走了出去,可走了阵,他的步伐又拖沓了,他环顾四周,不知不觉,他竟然来到了体育场路上,再往前走一点,他看到卖熟菜和早点的义昌福里已经有人在忙碌了,狄秋撇撇嘴巴,摸摸肚子,双手插进口袋里,走开了。转进公园路,狄秋远远地才望见市一中的校门,就听到串熟悉的笑声,是小丁。狄秋往边上一看,十字路口,小丁正兴高采烈地呼喊:“狄秋!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图春呢?你今天一个人啊?”
小丁的目光穿透了他。
狄秋轻声说:“今天没见到他。”
小丁朝他过来了,狄秋攥了攥衣角,小丁经过了他身旁,他的声音在狄秋身后响了起来。
小丁问:“你吃早饭了吗?”
狄秋摇摇头,回头一看,小丁已经在卖早点的流动摊位前排起了队。小丁说:“你吃什么?”
狄秋说:“吃粽子吧。”
轮到他们了,小丁买了蛋饼,加了两根火腿肠,狄秋要了肉粽子,摊贩只给小丁摊蛋饼,只收小丁的钱,狄秋瞅着蒸笼里的粽子,吞了吞口水。小丁忽然高声说:“我说图春怎么今天没和你一起呢!”
他挤眉弄眼地朝一个方向看,狄秋跟着看出去,他看到图春了,他和一个女孩儿走在一起,两人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慢腾腾地走着,笑眯眯地说着话,还时不时咬一咬耳朵。
狄秋急了:“不对啊,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丁忿忿不平:“哇靠,没想到图春也是个见色忘友的色胚!有了路欣雅就忘了我们俩了!狄秋!路欣雅还是你介绍的吧?”
高中时,他喜欢买cd,什么都听,什么都买,广播社经常来问他借cd,一天,广播社的社长路欣雅问他:“狄秋,你和你们班的图春是不是蛮熟的啊?”
路欣雅递给他一封信,这封信你帮我给他好不好。
随信还附赠一张唱片。
这张朴树的专辑你也帮我给他吧。
狄秋揉揉眼睛,拍拍脑袋,不对,图春就算和路欣雅谈朋友,早上和图春一起上学的是他,傍晚和图春一起回家的也是他。周末的时候,还是他和图春一起溜旱冰,打拳皇,玩cs,去吃四十五块一个人的烧烤自助,吃得老板眼泪汪汪。
图春怎么会和路欣雅一起在这里出现呢?狄秋想问问小丁,一扭头,小丁不见了,再看远一点,小丁跑进了学校,和图春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狄秋走开了。
公园路上的两排法国梧桐掉下满地的棕色毛球,狄秋拿出了录音笔,踢开一颗毛球,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