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言昭含红着眼低吼一句。
苏绰冷冷道:“暮涑气数已尽,识时务的弟子已归依明决门。各门弟子已跪伏在清觉台上。江翊在等我将延火令带给他。趙临城撑不到天亮。不知道你的孟三郎能不能撑到天亮。”
言昭含垂眸望去,满城尸鬼游移,万家灯火无光。暮涑山上的最后一缕灯笼光也灭了。趙临城中的百姓曾以为生在暮涑山下,能得到万世的庇佑。他记得年幼时背《延中》,北抟老祖说:“信仰天地生灵,不允悲生万物。”
他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望了孟透所在的高楼一眼,用剑在手臂上又划了一道伤口。
苏绰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道了一声:“你……”
下一刻一袭玄衣在他身畔招展而过,狂风猎猎。他甚至来不及上前阻止,眼睁睁看着言昭含于虚空中阖眼捏诀,流光从剑身缓缓落到剑尖,霎时间奉也剑发出刺眼的白光。
第98章 天澜20
远方城外树林狂摆,风声呼啸,有红光喷泄而出。苏绰施术法时已经迟了,成千上万的血尸蝶飞入夜空,又如流星般坠落,突破趙临城外的屏障。天边顿时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
苏绰怎么也没料到言昭含会召唤血尸蝶。那是袭且宫一派系的禁术。那些由天地间残躯变幻而来的灵蝶,吸食唤灵者的鲜血,听从唤灵者的指令。它之所以被列为禁术,是因为唤灵者必须供献自己的灵力与血液,稍有差池,此生了了。
苏绰都不敢施展的禁术,言昭含居然动用了。
千百道白剑光在他身躯上流转,割出一道道伤口。奉也剑灵无情无心,剑光冰冷。他蹙着眉头,握紧双拳。
血尸蝶破天而入,直冲向剑光围绕的那人,盘旋着吸食他伤口处飘散出的血精气。成千山万的血尸蝶围绕到他的身边,盘绕飞舞,如同一阵飓风。苏绰甚至看不到言昭含的面庞,只在蝶群偶然地疏散间,见到他的衣角。
他持剑上前劈开蝶群,却被一股无形地力量挡了回来,身形不稳险些坠落下去。他尝试了捏几次决,控制尸蝶,皆没有成效。他的心口疼起来,手也微颤,他想到了一个法子,在身上划开数十道血口子,驱使一些血尸蝶为他所用。
他想,这是江翊心心念念要得到的趙临城,不能毁在言昭含手里。他晓得江翊就在暮涑山上,身前臣服着各门子弟,只等他带延火令回去。
他眼前浮现江翊那双如暗夜的眼,心下一横,刚要在手臂上割开一道口子,无数的血尸蝶从言昭含身边撤离,如狂风压境般,掠过趙临城。长街上的尸人与野灵迅速被斩成碎屑。
尸蝶过处,一片空荡。蝶群卷起的风带起星星点点的尸屑,犹如蛟龙朝着远方的暮涑山狂啸而去了。
苏绰慌了神,意欲御剑离开,身后却霍然传来一阵凉风,接着冰冷的奉也剑刺入了他的肩头。他下意识地持剑向身后刺去,刺了个空,他抽离身躯,踉跄着从半空中掉落了下去。
言昭含的剑尖里他的眉心只有两寸远。他跌落下去,言昭含的剑直直向下,对着他的眉心。两人皆运了真气,平稳落地。苏绰的背脊触碰到了青石路板,奉也剑扎在他的耳边。他望着言昭含冰冷幽黑的眼眸。
言昭含的声音冰冷刺骨:“我平生只做过一件后悔事,当年在袭且山上,我没有杀了你。”
苏绰幽幽道:“我这条命,本就不在我手上。”话音刚落便挣开了言昭含的束缚,以命相搏。
苏绰与言昭含缠斗了一番,险胜。言昭含先前召灵已耗尽了气力,缠斗时处于下风,被苏绰刺了几剑。
后来是转醒的孟透赶到,救了他。
血尸蝶翻山越岭,一路扫荡无阻,趙临城中的尸人与野灵皆化为碎屑,随风飘散。明决败局已定。消息一入暮涑,山中局势变幻,各门弟子聚力反抗明决。江翊欲领明决弟子杀出重围,败北。
黎明之前,江翊与明决门弟子被迫受降。
东方露出一点儿光亮。天空仍是阴沉的,夜色还未完全散开。人终于能看清前路。孟透背着满身是血的言昭含走,血顺着衣角落下来,血迹蜿蜒了一路。孟透的白衣几乎已辨不出原来的模样,身上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言昭含的。
言昭含阖着眼,不堪疲惫地依靠在他的肩上,沾满血的双手,在他脖颈前交握。
孟透仍旧是每走几步,就要唤一次他的名字。他应了两回后,用嘶哑的嗓音说:“三哥,别唤了。我好累,不想说话。”
天很冷,路边杂草结霜。言昭含将双手收进衣袖里,手臂勾住他的脖颈。
孟透说:“你身上痛吗?”
言昭含摇摇头,气息微弱地说“不痛”。
孟透说:“身上这么多伤,怎么会不痛。”
“时间久了就不痛了。”
言昭含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说一句话就要喘息一会儿,嘴唇早已发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三哥,趙临的冬天好冷,我想回拂莲。”
……
言昭含昏迷了整整两日,其间袭且宫的少宫主灵娡来了暮涑。她说少君这些年在袭且宫,点涂梦香,沉迷流连于幻境,身子早已颓败。
“月前拂莲言家中,有个言清衡身侧的丫鬟给他寄信,托他回言家取了言清衡的几件遗物。少君便一人前往了。怎晓得他一去迟迟不回……”
“……趙临城出事那晚,少君一声不响地回了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