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这个人,一直挺变化莫测的,他现在的表现特执拗,过了今儿晚上,明天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但我还是妥协地嗯了一声,又缓了缓疼,从地上站了起来。张晨没扶我,倒是一直盯着我,等我把衣服的褶皱抻平得差不多了,才说:“你能开车么?”
我拍了拍自己酸软的肩膀,回了他一句:“不能。”
他便蹙起眉,像是很不高兴的样子——我知道张晨喜欢我开车,他坐在后车座上。
他沉默了几秒钟,问我:“要不我背你下去?”
我仔细看了看他平整而精致的风衣:“不用,我没大事。”
“那下楼的时候你扶着我的肩膀,或者拉着我的手。”
“扶着栏杆就行,你往下走吧。”
张晨抿了抿嘴唇,便飞快地向下走了,一下子就见不到身影。我的肩膀还是隐隐作痛,身体或许因为大量出汗的缘故,略有些虚弱,便扶着栏杆,一阶一阶地向下挪。
当我转过回旋的平台,走到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赫然发觉张晨就现在楼梯出口的地方,他也看到了我,就特小言男主似的,一手插进风衣的兜里,一手手心向上向我的方向伸了过来。
我慢慢地向下走,在最后三个台阶的时候,也伸出了手——啪地一下子打在了他的手掌心,笑着说:“你怎么不躲啊?”
张晨亦笑了起来,手指向内攥紧了手心,便放下了手臂,他说:“这可是你第一次,打到我手心了。”
“兵不厌诈嘛。”
我们并排向外走,假装不知晓他刚刚是想扶我,假装不知晓我刚刚是在撒谎拒绝。
拍手心倒是勾起一件旧事来,在欣欣小学读书的时候,有段时间特流行一个游戏。两个人,两只手,掌心离掌心离厘米,下面的要试图拍上面的手,一般都是虚晃几下,再伺机反手一拍。那游戏一开始大家还带张晨玩儿,后来就不带了——因他总是能打到别人,自己在上时,却溜得飞快,从来都没有被打到过。
我上了张晨的车,坐在了副驾上,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张晨在外头抽了根烟,踩灭了烟蒂,这才上了车。
他系好了安全带,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甭怕,我在你旁边,要死我先死。”
他没回应,倒是踩了油门,让车直接窜了出去。我的手搁他肩膀上搁了一会儿,等手底下的肉不那么绷紧了,就干脆收回了手。
张晨的车技很是不错,也是我们这群人里第一个拿到车本的。但有一年,他开车和他当时的男朋友出去玩儿,路上却遇到了一场并非偶然的车祸,他自己受了重伤,男朋友当场身亡,车辆遭遇了严重挤压,在被救出的十多分钟里,他的整个世界都是血的红。
从那时开始,张晨便有了些精神上的后遗症,一人开车时没事,只要车上有其他人,手碰上方向盘,身体就会抗拒和发抖——这毛病不大,却也不小。
于是那段时间,他总拉着我陪他练车,我就坐在副驾上,看他从最开始的浑身发抖,但现在的略微僵硬。
张晨开车到了我家楼下,我们一起下了
车,上了楼梯进了家门,刚开门便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我开了灯,发觉餐桌上的饭菜还带着余温,就问张晨:“叫人过来热的?”
“嗯,不好冷冰冰的。”
“谢了。”
“没事。”我们吃过晚饭,洗过澡,便疲惫不堪地躺进了被窝里,没过多久,我的被窝里就多出一只冰凉的胳膊来。
我没吭声,任由那胳膊挽上了我的胳膊,但张晨仿佛一点也不困似的,又塞进来了自己的腿,我皱了皱眉,干脆连人带被往边上挪了挪,张晨却特不要脸地说:“我进你被窝里,你抱着我睡吧。”
我愣了三秒钟,回他:“甭得寸进尺了,要么一胳膊一腿,要么什么都没有。”
第5章
他却不管不顾,硬是往我被窝里挤,我一抬手开了床灯,靠在床头看他:“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么粘人。”
他眯了眯眼,像是不适应光亮,又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我,过了一会儿,他说:“六点钟的时候,底下人告诉我,抢救无效,死了两个老人。”
我用迟钝的大脑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是小区楼房坍塌事故的受害人,彻底清醒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底下人的事儿,处理不好就换一批人处理。”
“到底是两条人命。”
“是两条人命,不过这年月儿,人命算什么,”张晨如此说着,却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点燃了塞在嘴里,“对不住了,要让你吸吸我的二手烟。”
烟雾从他那里飘到了我的鼻尖,或许是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久违的,我也有了烟瘾,就干脆夹走了他吸了半根的烟,自己吸了起来。
他歪过头看我,像开玩笑似的问:“你抽了我的烟,能不能安慰我两句?”
“你说过的,那不是你的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违心的话,偏偏倒说的颇为自然,“人各有命,心里难过,就多赔些钱。”
“也是,钱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我抽完了这根烟,讲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张晨顺手把我的被拉在了他的身上,大半个身子挤了进来,他说:“抱着我睡吧。”
我翻身压到了他的身上,捋了捋他额头的碎发:“插着你睡。”
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