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靠着树干坐下来,呼吸有些急促。他现在感觉很糟糕,恶心感一阵阵往上窜,就仿佛胃里有只手在翻搅,在揪扯,意图把他的内脏活生生拖拽出来。
看来不该强撑的。
他缓慢而迟钝地想着,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眼前的景象开始变模糊,耳朵里也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杂音。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纪潜之说了什么,抬头望去,却不见对方身影。
不远处,那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正嘻嘻哈哈地来回奔跑,和叫做阿梅的年轻女子玩闹。在阳光照耀下,她头上扎着的两根羊角小辫,也仿佛带了黄澄澄的光,一抖一跳的,直往傅明眼里钻。
“嘘,莫吵,你叔伯大哥都累了……”
阿梅细声细语地告诫着,用手指了指周围休憩的众人。然而她的言语并没有什么作用,小丫头依旧笑着闹着,踢踢踏踏地绕着空地跑。
“阿梅——”
凌三儿站在十步之遥的地方,唤了阿梅的名字。她便不再管教孩子,拧身慢悠悠地离开了。
被留下来的小姑娘显然觉得很无趣,环视四周,见到坐在树下的傅明,顿时眼睛一亮。下一秒,她径直奔过来,撞进傅明怀中。
“糖……叔叔要糖!”
她仰起头来,圆溜溜的眼睛里装满了渴望与祈求。
傅明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温和作答:“我没有糖。你去别处玩罢。”
小孩子哪里会信这种话,立刻在傅明怀中闹将起来,连声唤着要糖吃。傅明伤势未愈,先前被她一撞,已经头昏眼花,这会儿更是难受,只觉得天旋地转,恶心欲呕。
“听话,到别处去玩。”
傅明的语气不由带了几分强硬。他推开怀里的孩子,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这姑娘倒也识趣,没再继续纠缠,转身跑进林子里去了。
傅明闭上眼睛继续休息。耳鸣持续不去,而且愈演愈烈,他几乎无法听清周围的响动。
不知过去多久,林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阿梅惊恐而悲楚的尖叫。
“你们做什么?住手!”
傅明翻身跳起,定睛望去,只见周围出现许多陌生武人。面带不善,腰悬短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黑胖男人,穿着一身猩红绣银的绸衣。由于体格关系,这衣裳只是勉强套在身上,紧绷绷的,似乎马上就会撕裂开来。
傅明的目光向下移去。他看见了先前玩闹的小姑娘,此时正蜷缩着躺在泥泞的地里,浑身血污,眼神呆滞。右脚的鞋子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麻绳,拴在她□□的脚脖子上。
麻绳的另一端,正牵在黑胖男人手中。
“严山!你这畜生!”
凌三儿怒吼一声,直接冲了过去。未至马前,早有两人拔刀相向,拦住了他的去路。凌三儿脸上青筋根根暴起,眼睛几欲充血,嘶声叫道:“你他娘还有没有人性?啊?连孩子都不放过……”
话没说完,阻拦的人突然举起刀刃,瞬间刺穿他的肩胛骨,将他活活钉在地上。未出口的怒骂,便化为痛苦的嘶嚎。
同伴们纷纷面露惊惶,不敢向前。阿梅早已瘫坐在地,眼泪糊了一脸,泣不成声。
“把孩子还给我……求求你……”
“现在知道求我啦?”严山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阿梅,咬牙切齿地说道:“晚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识抬举的臭婆娘,还敢踢伤老子?今天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这话说得气势十足,但回应他的,却是身后一声极为明显的嘲笑。
“谁!谁他娘的在笑?”
严山恶声恶气地质问着,扭过身来,寻找声音的主人。隔着十几步远的距离,他看见了个黑衣男人,面容俊美,不似常人,手里却捧着一只缺了沿的破碗。
正是纪潜之。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为何不能笑?”纪潜之反问道,“区区一名弱女子,究竟踢伤何处,让你追赶至此,甚至心生杀念?我看你气息虚浮,丹田不稳,阴阳失调……”
伴随着纪潜之调笑般的话语,严山的脸色逐渐紫涨起来,连声怒喝道:“住嘴!休要胡说……”
“想来只有一种可能,”纪潜之的视线从严山脸上掠过,落到腿间位置。“阁下的命根子大约废了罢?没关系,说出来大家都能理解,何必动刀动枪。”
纪潜之的意思很明确。强抢民女的恶霸没有得逞,反遭对方一记断子绝孙脚,彻底成了太监。这种事难以启齿,当事人恼羞成怒,于是不远千里杀人泄愤。
人群骚动起来。不只是被围堵的卖艺人,连严山自己带来的手下也都交头接耳,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光打量着他。更有甚者,偷偷发出嬉笑的声音。
“一派胡言!都是一派胡言!”严山厉声叫着,五官扭曲成狰狞形状,“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污蔑老子!”
“我名路人乙。”
纪潜之微笑作答,端着手里的碗向前走去,试图穿过包围圈。也许是刚才的信息太过劲爆,一时间竟无人拦他。严山坐在马上,气得浑身发抖,等纪潜之走近了,突然拔刀一劈。
这一刀是冲着纪潜之的脖颈去的。
但不知怎么回事,刀刃并未伤及纪潜之,反而打落了他手中的碗。只听叮咣作响,瓷碗落地,碎成几片。碗里的清水,也泼溅一地,渗入泥土不见了。
纪潜之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微微叹气。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