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十二年,故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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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这场对话,“可能是我爹娘太疼我了,他们在天上帮我把所有都做完了。我在纽约会想到,一定是他们让仇人死在我面前,让清朝灭亡了,都是他们在推波助澜,”她为自己的傻话笑起来,“你明白我说的吗?从里到外全干净了,没有不好的东西。”

只要去学如何救人,不用再去考虑杀人。

没等傅侗文说下去,她又笑:“不问了,行吗?”

“好,”他答应着,“一个闲谈,ts all。”

除了专业上的讨论,不得不用英文交流,他和她之间从不说外文。猛地冒出这句,让她想起在纽约公寓,留学生们在一起夜夜的闲谈。仓促回来,她并不后悔,却还是遗憾,多给她几年,她也想读到博士,像谭医生和那个钱源。

随之而来的却是忧心,她没学历证明,该怎么去找工作?

沈奚这厢发愁着。

傅侗文却颇有闲心,去摸她头发上的银色的小发夹,看着都旧了。太简朴,倒像他一直苛刻着她的生活费:“送你个新的。”

又是送。沈奚笑:“你像我二哥,凶了再塞颗糖。这种当我才不上,没这么便宜的事情。”

傅侗文略略停了会,说:“是吗?以后都不会凶你。”

她才不会信,亲兄妹还吵架呢。

傅侗文拉起她的手,下床,去洗手间:“来。”

沈奚被他带进去,他拧开水龙头给浴缸里灌水。是要洗澡?沈奚不确信地望向他。

傅侗文脸上有一丝微笑。他将深红的四脚木凳子放到浴缸边上,又去找洗头发的香皂来。沈奚脸腾地红了,摆手:“不行……”

傅侗文偏就不说话,将她的人按到凳子上坐好,去试一试水温。

他一个病人,手无缚鸡之力,欺负起她倒不手软。如此推推搡搡地,终于她坐上那凳子。

那日是隔着磨砂玻璃,眼下是在眼前头。

他将椅子拉过来,手臂搭着椅背,瞧她:“只当我不在。”

一个大活人,在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如何不在。手里的毛巾浸透了,她也没动。

傅侗文人欠身,离开椅子,坐到了她的身后。

“罢了,让三哥伺候你一回。”他笑。

沈奚没料到他会这样亲近过来,往前挪着,倒是给他让了地方。傅侗文一手环抱着她,一手去在水里捞毛巾,在毛巾拿起来时,另一只手从她脖颈后头,将长发都撩了起来。他手指从她发根滑下去,掠过她的耳廓。

“腰弯下去。”他说。

沈奚昏沉沉地弯腰,被他拨了头发到水面上。

傅侗文倒真是在给她洗头发,毛巾过了几回清水,又去打泡沫。她只有在家时,才有下人给洗头发,那给她洗头的老妈子很会哼曲儿,从没重过样。木盆子,几桶热水,几桶冷水,青石地板上一盆盆泼出去的洗头水还带着热气,从石板上冒上来。

天冷点,下人还会给她手里先塞个暖手的铜炉……

尽在眼前的是热水,发丝在里头飘着,她浑身都冒了汗。

“你头发,是我见过女孩子里,最多的。”

“见过很多吗?”

“见过而已,不要发散你的思维。”他笑。

“方才,谭先生和我说起你们的朋友,杨先生。”她记起这个人。

“笃生?”傅侗文笑。

“对,”她偏头笑说,“他真是有本事。”

傅侗文一板一眼,揉着她的长发,学了个样子,不得要领,装模作样地揉了会儿,将她的脖颈按下去:“来,开始洗了。”

傅侗文去洗她头发上的泡沫,将毛巾过了水,擦过她的头发。

“辛亥革命前,他在英国利物浦跳海了。”他忽然说。

怎么会……

“那时黄花岗起义失败,他看不到前路,无以报国,就走了绝路,”他说,“再坚持几个月,就会不一样。”

只差几个月而已,清朝就灭亡了,前路也会有。

可人死不能复生,杨先生一生都没有看到。

沈奚料定自己又戳到傅侗文痛处,暗暗埋怨着自己,不再吭声。

“我看干净了。”傅侗文检查自己的杰作。

他瞧她脖子后头,还有一块白沫子,用拇指拭干净,埋头下去,亲到她那里。

沈奚撑在浴缸旁的手臂打滑,被他的手臂从身后绕到前头,搂住了。

这下,是真抱着了。

“来。”他低声说,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两个人,挤在洗手间里,满屋子的水汽,地板上都是水,他长裤裤脚都湿了,她半湿的长发披在身后头,到腰上。

“昨夜你一走,我想,这女孩子真是心肠硬,可真是了不得。”他低声说。

“抱歉。”她也还是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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