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做不到,就让那个怪物来做。
那双手倏尔收紧,合握住他的脖颈,渐渐合拢。青紫色的脉络爬上了毫无血色的肌肤,如蛛网捕获了所有鲜活生命。
那就如你所愿。
被扼住的咽喉阻断了仅存的微弱呼吸。他的嘴微微张开,本能的徒然挣扎。那双眼睛已经被血红充斥,注视着自己的末路。
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人终于要死了,带着默苍离最后的鲜艳感情死去。他甚至能肯定,自己不会难过,一点都不会。
就和看着一条鱼在岸上干涸至死是一样的。
掌下的脖颈已失去了抵抗的气力,柔软地被手掌扼成了扭曲的样子,落下了紫红色的淤印。
很快就会死了吧。
我养过一条鱼。鱼很安静,也不像猫啊狗啊,会到处吵闹乱跑。这种动物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愚笨,养得熟了,喂食时在岸边拍一拍手,它听见声音,就会浮上水来。
只有我的声音才行,其他人的脚步声、拍手声,它都不理会。
说起来,也不是刻意去养的。母亲在佛会放生后归家,发现有条小鱼还留在陶缸底,没有随其他同伴一起离开,于是就放在了家里庭院的湖中。这种鲤鱼能活很久,颜色也很美,白色泛金的鳞片上布着云样淡灰的纹路。
以前,侍女养过金鱼。那些鱼娇贵难侍弄,有一种叫鎏金蓝筹的,很容易就死了,尸体浮在瓷缸里,每天都会死上一两条,还会得各种奇怪的毛病……后来侍女们便不再养它们了,看着翻白的尸体,觉得恶心。
但是我没有看到过它的尸体。养在湖里的鱼,似乎很少会被人看到尸体。或是湖太大了,或是被腐草盖住了,或是被其他鱼啊鹰啊当做了食物……或者,有人说,它知道自己时间将尽,便会找个幽黑寂静的水洞,安安静静地等死,安安静静地腐烂。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自己再也没见到过它了。它是死去了罢,就和那些人说的一样,找了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孤寂地死去了。我不觉什么。
所以,我求求你,就和它一样,安静地死,不要让我知道。
我求求你。
“望星儿……”寂静的寝居内,不知何时,只有他一个人的声息了。他试着唤了那人一声,没有任何的回应。双手依旧保持着那个紧扼的动作,而掌下的皮肤早已冰冷,“你……还在吗?”
默苍离低垂下头,长发落在那人苍白的面容上,落下淡淡的影子。欲星移的面容很平静,双眼微微合拢,仿佛还想寻些什么。他怔怔地看着这个人,一时间,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思绪。
这究竟是谁的噩梦?
双手颤抖着,不禁松开了些。就在这时,宛如最后一声轻响,皮肤下的血脉起了一次搏动——如同耗尽一瞬一世的漫长。这安静而微小的搏动落在他的掌心,刹那间,默苍离松开了手,像是被灼热的火焰碰触到似的。
“……咳……”
失去了禁锢的气道重新舒张,吸入空气。那人的胸口剧烈短暂起伏,旋即归于平静,继续昏睡下去。然而很快,欲星移再次睁开了双眼,血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但也许只是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并没有意识。
默苍离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滑过他的眼梢。
“你还在……现在,听得见我说话吗?”
就如过去了很久,那个静默的人终于动了动眼神,像是找寻黑暗中声音的来源。
“是吗。那……就和我最后说会话罢。”
他笑得很柔和,从来没有过的柔和,不知怎么的,如松了口气,再轻轻扣住了欲星移的五指,十指交握。
廊外,暴雨如瀑。过往有很多个雨天,他们一起躲在狭小的书房里,听雨打银杏,轻声说着话。
人世迷浊,总有雨来洗刷得一清二白。在他的局中,已经死了很多人,也将会死去很多人。然而就在此时此地,他却无法亲手杀死这个人。
大抵现在还不行罢——说不定,过两年,真的在尸山血海中被磨砺得心如铁石,就能做得到了?
他扶欲星移枕在自己膝头,让这个人能稍稍舒服些。那人的眼神中没有迷茫和困惑,像是全然了解了他的心绪。也曾相濡以沫,临死亦不相忘。
这么多年,默苍离都在压抑着所有的情感,压得越来越死,宛如真正将它们都封存了起来,彻底无情。
然后,有一个人碰触到了这个匣子。哪怕自以为没有人能打开这个匣子,但是,匣子却真的被这人打开了。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匣子里的那些鲜艳悉数涌出,将早已灰白的世界重新充斥。他手足无措地将它们重新关回去,牢牢护住了匣子,不许其他人动它;而那个人浑然不在意,笑着说,那里面的你多好——我喜欢的,是那个你啊。
他发现,只要这个人出现,匣子里的它们就会蠢蠢欲动,打扰灰白世界的寂静。太吵闹了,怪物说,如果没法让匣子安静下来,那就把那个引动匣子的人杀掉好了。所有会让你失控的因素,人事物,全都解决掉,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影响你的思绪了。
母亲的侍女们在青花瓷缸里养了许许多多的金鱼,鎏金朱红的。有一天,不知鱼群得了什么病,开始鳞片发灰,然后接二连三的死去。死第一条和第二条的时候,侍女们难过极了,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