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闭上眼睛,眼里热辣辣地滚出眼泪来。泪珠顺着她细腻柔和的脸颊滴到地上,“啪”地打出个水花来。
“我那时候没有工作,也养活不了我妈,现在有工资了,想回报她,可惜我出不去这个地方。看见郁同志,就好像看见当时的我一样,所以,我尽自己所能帮她,不想让她像我当时一样悔恨。”
好吧,兰医师是个孝顺的好女儿,也是个推己及人的好医师。
吴颂竹和李婉莳对望一眼,连忙把肚里一堆劝她的说辞咽下去,上前劝她,“善文,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们信你对那郁同志没什么特殊感情。”
“对啊,善文,又不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你只要在这别犯什么错误,肯定用不了两年就能回去了——不对,这事儿,还是有隐患。”
说着说着,记者忽然一拍手,严肃地把兰善文的肩膀扳过来,问她,“你敢对天起誓,你对郁泉秋没私情么?”
“没有。”兰善文干脆利落地低声回她。
“你没有,可不代表别人没有。”记者冷下脸,跟她说,“你知道,这些天看她过来找你时,看你的那个眼神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看自己爱侣的织女。”怕她们不信似的,记者居高临下地又笑着继续道,“你们别不信,我好歹学得是识人的东西,读书的四年里,我哪里没去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个陷入爱河普通女人看情人的神情和动作,我还看不出来么?”
听说,兰善文立时被雷劈似的,不可思议地抬眼看她,身子都僵住了。
一边的吴颂竹却默默捡起来地上的电影票,递给她,叹息说,“善文,你是最明事理的,兰叔叔身上的罪名还没洗掉呢。”
☆、第 17 章
磨子岭上了冬。铺着干草的地上结了一层的霜,大大小小的雪珠子也断续地往下飘,把枯树枝上凝了一层的冰花。
人们出行时都把脑袋缩在帽子里,把手笼在袖子里,嘴里喷出来白汽,咒骂着这干冷的破时候。
时节虽说惹人厌,磨子岭上却有一件喜事值得人们津津乐道。
——钢厂美貌温柔的兰医师和同是厂里医师的耿医师谈恋爱了。
兰医师人好这是没话说得,那耿医师,人长得高高瘦瘦的,平常不怎么说话,病人来了,就对人淡淡笑笑,看着就是老实木讷会疼媳妇的人。
经群众百来双雪亮的眼认定,配兰医师,是最好不过的。
至于先前还传得沸沸扬扬的勾引女医师的郁泉秋呢?
早被群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国人嘛,就爱图个热闹新鲜,等那股新鲜劲儿过去了,也就不记得自己同仇敌忾的心思了。
更何况,眼下还有另一件事占据了人们的全部注意力。
冬天了,厂里头分的田也闲置下来,听外头传说,全国的钢产得太多了,都堆作一块卖不出去——老毛子坏着呐,千方百计打击咱们的革/命果实,这钢,可就是他们在捣鬼,弄不出去。
所以经这么一折腾,厂长就接到上头命令,说是要缓一会儿再炼钢。
缓一会儿,一会儿又是什么时候?
没人知道。
厂长心里发虚,也没准数,干脆让歇了这一季,等明年春再开工。
他是交歇了责任,底下一群工人可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开了。
不上工,就没得钱,没得钱,只能干吃老本。这离春天,还有一两个月呢,把手里存的一点钱和粮食都花完了吃完了,都熬不到那时候的话,可怎么弄?
这不是存心让人阖家饿死么?
手底下的工人闹了两三回,厂长也烦了,把厂里剩下的钢每人分了点,撂话说,要钱没有,要钢就一堆,要的话就拿着,不要,就别找茬!否则就扭送到警局去!
乡下人,经不起吓,被厂长这么一咋呼,腿都软了。
默默的把属于自己的那一堆钢搬回去,一家人对着这破烂东西掉眼泪,半夜里,家里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把裤腰带一扯,都投了粱。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厂里的老人也一天比一天少,通黄的纸钱从一张变成一堆,张牙舞爪地盘桓在阴沉乌黑的天空上,让人心里沉甸甸的,人也越来越没精神。
而一场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更是加剧了这场飞来的祸难。许多人的屋子被大雪压得塌了,山路被雪完全堵住,外头的粮食运不进来,厂里头人又多,这么一相叠加,磨子岭的冬天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熬起来。
清晨。
郁泉秋哈着气把冻实了的木闩使劲抽了出来,打开门,外头还是一如既往被雪完全覆盖住,全是白的。
所以在这白的世界里,隔壁医师记者的屋子门口,站着的穿着一身黑,像乌鸦一样的男医师就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郁同志,早。”听见开门声,男医师扭过头对她涩涩地笑了笑,点头打招呼道。
“是耿医师啊,这么早就过来约兰医师看戏啊。”郁泉秋带着狰狞的微笑,也对他点点头,“听说镇子上的剧院里二流子可多了,兰医师那么漂亮,耿医师你可当心点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