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麇谷终于松口,允许绿萝进来伺候, 每日早晚搀着一滩烂泥似的小娘子进房泡药浴。
麇谷看着都“呲溜呲溜”地嘴里发苦,忍不住插腰问:
“是不是练得太狠了?”
马元摇头:“小师妹年已十四,骨已成型,要重新将骨熬软了,不啻于拆开重组,其苦痛自然便非同一般了。”
他原以为小师妹会中途喊停,若真受不住,亦可选旁的方法替代,只是到时效果便要差一些了,没料她竟是一声未吭地支持下来了。
面上隐隐有些佩服。
提起这,麇谷便洋洋得意:“那是自然,阿蛮拔毒之时,亦是如此,世上男儿又有几个能做到?”
这一点,马元亦是认同的。
绿萝在里边安安静静地伺候着苏令蛮泡浴完,一边帮她按摩腿脚,惊叹于掌下惊人的柔腻度,一边感慨道:
“二娘子,过了这一道槛,往后恐怕连奴婢都打你不过了。”
苏令蛮半死不活地“哦”了一声,兴致不大高,她本意是为了舞艺的更上一层楼,没料到老胳膊老腿的,还得受这份罪。
但思及马师兄那日展示的掌上舞,心底又蠢蠢欲动起来,不免美滋滋地想着,虽说罪过受得大,若能跳出那般的舞来,倒也挺值。
“不过,奴婢听马前辈说,你这揉骨的时间短不了,恐怕得拖一拖,书院那边需得请一请假了。”
“啊?”苏令蛮猛地抬起头来,扯到一根筋,又趴了下去,蔫搭搭道:“得请多久?”
“这奴婢便不知了,约莫是两三个月吧。”绿萝按完了,又去了巾子来绞发,慢吞吞道:“按推算看,正巧赶上主公班师回朝。”
“这么快?”苏令蛮嘟囔道:“依着这一来一回,不都得打上个小半年的么?”
“流民作乱,哪儿需要那许久。”
两人谈了会,待头发都绞干了,苏令蛮才披衣起身,交代绿萝在院中随意,便又去了居士的院子上课。
这一日日地过了三日,果然马元与她商量,要与书院请三月假期,言道“揉骨开始,不到完不能停。”
每日的药浴也不能断。
苏令蛮苦着脸,向墨如晦去了封信,这大师姐有一阵没来了,听麇谷说是新碰上了个鲜嫩的郎君情热正酣,然不到半日,大师姐便一骑绝尘地过来,兜头便问:
“阿元,怎么阿蛮与我说,要与书院请上三个月假?”
马元目光闪烁,被墨如晦的气势一冲,人便萎了:“三、三月不成,便两月,总之,不能停——”
墨如晦摸了摸他脑袋:“乖。”
转向苏令蛮:“小阿蛮,师姐与你想个法子如何?”
苏令蛮懵懵懂懂地睁大眼睛,墨如晦素来爱美,不独郎君,女郎美到阿蛮这般地步亦是爱得不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脸蛋,怜爱地道:
“师姐我修书一封,将你从鄂国公府借出来,到我长安的府邸上住一阵子,想来鄂国公还是会卖师姐我这个薄面的,如何?”
若说京畿里谁的招牌硬,墨如晦大约算是头一份了,杨宰辅都得往后靠靠——
毕竟与梁太、祖打天下,还活得这般长久的实在不多。
是以,苏令蛮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大伯接到信笺之时又错愕又激动的表情:毕竟墨国师可算得上大梁建国这么多年以来的传奇人物了。
她忙不迭点头,虽说这般有些对不住阿瑶,可反正也只住上一阵嘛。
墨如晦满意地颔首,而后朝噤若寒碜的马元道:“阿元,你与麇谷说,到时候你们陪着小师妹一块去住,直到你那什么揉骨结束了再说。”
“若阿思愿意,也行。”
墨如晦几乎是一锤定音,雷厉风行地便决定了苏令蛮接下来的去向,在她府邸上小住两月,每日固定的揉骨完了,再去书院,回来接着一个时辰医术与揉骨,算是额外的开小灶了。
七日时间匆匆而过,待苏令蛮一架马车小鸟回林一样地回到了长安之时,直接被“老了将近三十”满头银丝颤颤巍巍的墨如晦带回了府邸——国师府。
唯一一座不曾因主人辞官致仕而收回的府邸,左邻杨文栩,右邻静岳公主,俱是朝野响当当的人物。
前者一手把控朝纲,后者面首三千,日日不同席,亦算得上远近闻名了。
墨如晦扶着苏令蛮手颤巍巍地下了地,抬头看着门口黑漆金底的招牌,长叹了口气:
“许多年不曾回来了。”
故人故去的都已故去,剩下的,也不过是些陌生人。
国师府每年都会有工部派人修缮,仆役的银钱亦都由朝廷支付,可这国师府,确实已空置多年了。
门口的老仆早已老眼昏花,一时间竟没认出眼前这满头银丝的“旧主”,兀自吆喝了一声,挥袖道:
“来者何人?此间主人云游在外,改日再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