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安勿躁?
苏令蛮若有所思,麇谷居士虽则脾性古怪,可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既是让她稍安勿躁,便是提醒她此时不宜轻举妄动,时机未到。
可覆离子之毒,无色无味,实在让人防不胜防;若不揪出身边的钉子,她怕是连睡觉都不安生,总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狼冶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也不欲与她详说,反倒提起了另外一事:“阿蛮可知当年麇谷居士因拒绝为——”,他抬手指了指天,接着道:“治病而导致甲士临门之事?”
“如雷贯耳。”苏令蛮面上浮起一丝敬仰,此事一出,麇谷居士名声更盛,时人重风骨,麇谷居士以不媚权贵跃居名士第一流,受众人追捧。
“当年我尚且年幼,整日里惶惶不可终日,只记得居士友人纷纷劝他逃离,唯居士稳如泰山,半步不挪,只丢了四个字,稍安勿躁;果然——最后宰辅出手庇佑,居士亦逃过一劫。”
“居士审时度势之能,非一般人能及。”
苏令蛮恍然。
难怪麇谷居士这般臭的拧脾气非但没被人收拾,反倒混得风生水起的。
她从前不知其中尚有这么段曲折,可不知怎么的,一颗颠簸许久的心骤然安定了下来。苏令蛮突然觉得,她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大抵便是去了那座野山林,撞见了一位脾性古怪的老居士。
花厅内壁灯幽幽,两人一坐一站聊了许久。
渐渐的,外间仆役家丁的动静渐渐传了进来,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天光破晓,晨曦初露。
狼冶抬脚便走出花厅,在廊下深嗅了一口气,负手感慨道:
“这常年蹲在深山老林,都快忘了人间的烟火气了。”
“山林清幽,无那闲杂烦心事,难道不比这庸扰世间更好?”苏令蛮跟了出来,指尖微微探出袖子,被这冷气一激又收了回去。
仆役来去,见到她都纷纷停步问好,巧心绿萝随侍一旁,皆姿态恭谨。
“呔!”狼冶猛地给她一个爆炒栗子,苏令蛮捂着额头瞪他,却听郎君欢快的声音响起:
“阿蛮,莫要再皱眉头了,都快与居士差不离了!小小年纪学那秃驴作甚?老气横秋!照我看啊,若哪一日真要你归隐山林,你又要嫌这日子死水一潭,过得没趣了。”
苏令蛮扁了扁嘴,到底没反驳,心里面门清——
狼冶说得极对。
她自小虽受尽嘲讽,可也是锦衣玉食里过来的,吃得珍馐美味,穿得绫罗绸缎,过惯了花红柳绿、奴仆成群的日子,再去做那山野之人,虽也能凑合着过,却未必能适应得了。
狼冶抬头看了看天,抬步要走,待行了几步,似又想起什么,在怀中掏了掏,转身递来一只圆溜溜胖嘟嘟的瓷盒,其上一张美人脸尤为醒目。
“此为何物?”
苏令蛮下意识颠了颠,凑近鼻尖,还隐隐能闻到一股幽昙之气,沁人心脾。
“居士此前不是答应过,要给你个养肤方子?呶,这便是了。他特特亲自给你调制了一罐,还巴巴催我送来,若不是我一直跟着居士,都要以为你是他在外偷生的亲闺女。”
狼冶语声幽怨,他跟了居士十几年,可都没享受过这等贵宾待遇。
苏令蛮嘴角翘了翘,一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居士好眼光!”
看着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苏令蛮,狼冶也是没了脾气,只嘱咐道:“我来也是好叫你知晓,这罐子凝脂便是墨国师当年问居士要,也只得了一张方子。”
奈何苏令蛮心思已被墨国师三字吸去了注意力,只随便胡乱点了两下头便打发了他去,一双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这小小的瓷罐不放,俨然一副失魂模样。
也不怪苏令蛮如此失态,大梁朝谁人不知,墨国师已过耳顺之年,却仍有一副雪缎子般的肌肤,乍一眼看去便如鲜妍妇人似的——
世上没有一个女儿家能抵抗这等诱惑。
何况这苏令蛮不过十四的年纪,便没了嫁人之意,却还存有一颗蠢蠢欲动的爱美之心。
苏令蛮只觉得心里头有个小人儿在一个劲儿转圈圈,手中的瓷罐哪哪都顺眼,便那粗劣的美人脸都觉得是倾世之色了。
“二娘子,小郎君走了。”
巧心的声音在苏令蛮耳边响起,她才大梦初醒,敛起满心欢喜,将瓷罐小心翼翼地收入腰间的香袋,拍拍手道:“走,我们回房。”
此时一轮金乌悄悄从天际探出头,猛地一跃窜出地平线,给大地洒下了一地碎金。苏令蛮心情便与这日头一般,明媚粲然,及至于回房,嘴角还上扬着下不去。
依照平时习惯,花了大半个时辰锻炼,拉筋踢腿,又去院中打了套拳,苏令蛮才换了套衣裳去了趟正院。
吴氏正翘首以待,晨间揽月居的动静并未瞒过她,见苏令蛮来,忙问:“阿蛮,那郎君是何人?怎……”
苏令蛮挥手打断她,“阿娘,你莫瞎想,”她知道吴氏如今是病急乱投医,略见个平头正脸的郎君便觉得与她相配,解释道:“那是治我的郎中派来给我送药的。”
“是么?”苏令娴从外姗姗而来,眼中满是戏谑之意,打趣道:“大姐姐可是听仆役说了,那郎君长得颇为清秀,在厅里与妹妹说了好一番话的。”
“大姐姐莫不是恨嫁了?”苏令蛮满不在乎地坐到靠右首的第一张座椅上,支着下颔看她:
“不然怎么略见个平头正脸的便往别处想?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