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骨碌碌地往东城而去,苏令蛮饮得饱足,将麇谷送来的油纸包好好收起,便又沉沉睡了去。
天色渐晚,金色余晖自天际缓缓落下,向来冷清的苏府门前停了一架陌生的青帷马车。
门房看了一眼,没发觉任何家徽,车把子前还坐着一位陌生的车夫和一个陌生的刻薄相老头,便愣是站住了没动。
麇谷居士入内拍醒了苏令蛮,苏令蛮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居士,到了?”
“到了。”麇谷提起角落的藤箱。
苏令蛮立时反应过来自家门房既无牵马也没拉车,着实无礼,不由面上无光,手一撑,身体便从马车里爬起来,扶着麇谷居士的手下了马车。
她身上还穿着昨日借来的灰色粗麻布,半个胳膊扎了一圈厚厚绷带,乍一眼看去,便是个受尽苦楚的底层人。
门房连个眼都没带瞟的,站得笔直。
“瞎了眼了?”苏令蛮气笑了:“我苏府养你们,还养出尊贵了?你们便是这般对待客人的?”
熟悉的带点刁蛮的声音传入耳朵,门房定睛一看,认出了门口站着的“底层人”正是自家尊贵又蛮泼的二娘子,立时吓得屁滚尿流地滚了过来:
“二,二娘子,奴才无意……”门房半弯着腰,再不见刚刚的神气。
苏令蛮哼了声,眼下精神不济,暂不与他计较,只抬着下巴道:“牵马去歇一歇,给这位壮士备些吃食。”
说完,便与麇谷居士一同进了大门,门房心中忐忑,只得陪着殷勤小心带车夫去了车马房安顿。
“居士,真对不住,下人怠慢……”
苏令蛮赧颜道,麇谷浑不在意地挥挥手:
“无妨,世人皆以衣冠重,何况这等人不过是眼色重了些,算不上重罪。”
苏令蛮笑嘻嘻道:“居士好心肠,不过下人无礼,总需要用规矩圈一圈的,否则哪日贵客登门,我十个苏府也赔不起啊。”
麇谷摇头不语,他一向闲散惯了,不爱去思考这些,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仆役见到,纷纷停步问候。
绕过一段月亮门,二进院子赫然在望。
“居士,随我去见见阿娘。”苏令蛮不拘道。
麇谷居士迟疑了一瞬,还是摇头拒绝了:“不妥,瓜田李下,老夫还是避嫌得好。”
苏令蛮抬头看了眼他面上纵横的老树皮,撇了撇嘴——看这脸都能做她爷爷了,哪儿来的瓜田李下?
——何况苏护这人虽贪花好色,自私无能,但人人公认其有副好皮相,站出去还是很能唬人的。若他不是有张好脸,也不能唬得阿娘死心塌地、无怨无悔的。
不过苏令蛮不是那等胡搅蛮缠之人,见麇谷居士当真不愿,便招来外院管家,帮着找了一处僻静院落安置,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两人略絮谈了几句,便扬长而去。
麇谷居士奇怪地看着她矫健的步伐,得意起固本丸的功效来了。
这其实是高估固本丸了,苏令蛮之所以步伐匆匆,病体“矫健”,是之前那个梦吓的——吴氏再怎么懦弱,她再如何失望,总还是希望她好好活着的。
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也熄了,廊下随处可见的琉璃灯在夜幕中一闪一闪,竟将这空洞洞的苏府也照得仿佛有了温度。
苏令蛮步伐渐渐慢了下来,正房前两站硕大的红灯笼悠悠地亮着,丁香守在门口,见她来,惊呼了一声,正要通禀,却被苏令蛮伸手阻了。
她心下诧异,不住打量着苏令蛮身上的粗布麻衣,不明白怎么才出去一朝,二娘子便这副打扮回来了。
苏令蛮“嘘”了一声,脚步一转,人已经踏入了房内。
落地铜灯将室内打得通亮,吴氏端坐在油灯下,安安静静地拿着个绷子在绣,郑妈妈在旁苦口婆心地劝:
“夫人,这天都暗了,您就歇歇吧,当心熬坏了一双眼珠子。”
吴氏叹了口气,柔柔道:“阿蛮她们都未回来,我心里不安的很,手里有活,反倒踏实些。”
太守府这一场赏梅宴,几乎将定州城里大半有头有脸的都留下了,小娘子大娘子小郎君大郎君们彻夜未归,这前所未有之事,让多数人家都摸不着头脑,有派了家丁去的,亦只能看见围墙外那一圈森森冰甲,投鼠忌器之下,没人敢乱闯。
吴氏自然是不知外头风云,但阿蛮她们没回,她心里也是着慌的。
“夫人多虑了,太守府二娘子从来当自个儿家逛的,有罗三娘子在,二娘子不会有事。”郑妈妈安慰道。
苏令蛮在暗处静静看了会,视线落在胳膊上的白布上,想了下未免惊着阿娘,便又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至于苏令娴和苏覃没回,她其实并不担心。如今定州的天重新变了,太守府也该放人了。
正想着,前方回廊处便来了一群人。
人未到,声已先至,苏覃独特的带有挑衅的腔调拔高着往耳朵里冲:“二姐姐,莫非你这是去乞丐窝跑了一圈?稀奇!”
苏令蛮握了握拳头,突然觉得之前的和解实在傻缺。
作者有话要说:
杨廷:感谢信伯!
阿蛮:悔不当初。
驴子:现在才找到wifi。。。发晚了半天,fl
第50章 倦鸟归巢
苏覃高昂着脑袋, 一双瞳仁大得出奇, 兴味地看着苏令蛮这一身打扮, 显然对她的去向极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