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蛮喜出望外地跑过去,笑嘻嘻地望着她,许是习惯了绿萝陪伴,这些日子她便跟失了左膀右臂似的,极为不便。
“是啊,绿萝姐姐,这些日子,二娘子每天照三餐念叨你,耳朵可痒了吧?”小八嗔怪道,绿萝低眉浅笑:“让二娘子牵挂,是绿萝不是。”
巧心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绿萝此番回来好似有些不大相同了。若照以往,她们之间打趣,绿萝向来是不搭腔的。
“莫说这些有的没的,绿萝,你那边事可都处理完了?”
苏令蛮问的,自然是暗部之间交接之事。
说起来,此番绿萝也是因祸得福,暗卫向来见不得光,出任务亦常常九死一生,能最终获得准许站于阳光之下的,千中无一。而绿萝不过被饬了三十军棍便轻轻松松脱了籍,虽还是来苏令蛮这当丫鬟,对她来说却已是宛若新生。
从此后,她可以真真正正地叫绿萝,而不是以一个冷冰冰的数字为名。
“处理完了。”
绿萝看着身旁二娘子叽叽喳喳说得欢快,不由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欢快的笑来。小八看了她一眼,稀奇地叫了一声:“哎,绿萝笑了!”
绿萝的笑一僵,挂在脸上跟哭似的,苏令蛮瞧了,“噗嗤”笑了声,拍拍她肩膀,摇摇头便去了内室。
巧心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口,看小八在旁边跟只跳蚤似的踱来踱去呆不住,不由道:“小八,你跑什么呢?”
“绿萝一来,二娘子便扯着她说小话……”小八扭了扭手指:“小八都不吃香了。”
巧心拿她没办法,点了点她:“你啊……还跟孩子似的,争风吃醋呢?”
她没透露过绿萝为杨廷暗卫之事,当然也并不知道绿萝已被赠与了二娘子,只当两人有些关于杨郎君之事要谈,便知几守在门外。
“谁争风吃醋啊……”巧心嘟囔了几句,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苏令蛮安安静静地坐在南窗榻旁的八仙座椅上,听着绿萝叙说着别后之事。
“……这是奴婢的身契,”说完,绿萝从胸口掏出一张刻了官印的奴契纸垂首递了过来:“请二娘子收下。”
苏令蛮坦然接过,契纸上“官奴定印,可转手不可脱籍,”写得明明白白,而通常这等不可自赎己身的奴婢,通常是上辈犯了大罪才会如此,苏令蛮并无意追究上辈,便默不吭声地收了下来,妥善放好。
“绿萝,在我这呢,没那大过天的规矩,宽心即可。”苏令蛮笑着站了起来,一身鹅黄齐胸襦裙映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绿意,像是将春天穿了满身,让人满心满眼的舒适。
绿萝安安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苏令蛮雪白的侧脸上,怔怔出了神。
“……绿萝?”
苏令蛮手在绿萝面前晃了晃手,不明白这个一向机警的暗卫怎么到了她这,跟个零件坏了的西洋钟似的,动不动就出神。
绿萝回过神来,赧然道:“二娘子对不住,绿萝无意。”
“无妨,”苏令蛮摆摆手:“可是不舍得你那些同僚?等你空了去见见他们倒也无妨。”
绿萝摇头,她既已经脱离,便不可能再回过去,暗卫所掌之事虽有轻有重,可俱是私密要事,便她想去见见,他们也不会再见她了。
苏令蛮略一思索,心里便也明白了绿萝顾虑。
“二娘子不必为奴婢担心,”绿萝进入状态很快:“相反,奴婢还得感谢二娘子,暗卫常年在外奔走,向来是有一日活一日,谁也不知什么时候便去了。如今奴婢虽不能与曾经那些同僚联系,却重新开始了一段新的堂堂正正的人生,也未尝不好。”
苏令蛮翘了翘嘴角,一双眼亮晶晶的,她对暗卫之事,从来都是自萧明先生那话本子里探知的,一知半解,如今一听,便又开心起来,跟个孩子似的。
绿萝莞尔,心下透亮,只可惜——
她看了看二娘子那张出离明艳的笑模样,叹了口气,容光太盛,从来是祸不是福。二娘子如今模样还未完全长开,便已出落如此,往后……
这定州苏府,毕竟地位还是太低了些。
苏令蛮自然是不知这新收丫鬟的心中顾虑,此时,她有另一桩烦心事困扰已久,如今绿萝来了,这事,便可以开始着手解决了。
“绿萝,”她压低了声:“其实居士前几日给了我一味药,可以辨毒,可这多日来,大厨房送来的饭菜并无异样,我一一验过,并无离覆子之毒。我与居士探讨过,恐怕只有一个解释说得通了:那幕后之人,不会再下了。”
因为她已经瘦下来了——而显然,对方也知道了她身边有个厉害郎中之事。
“可对方既然能不依不饶地下了这许久的毒,便不可能放弃,所以,下一步必有更厉害的招数。”
苏令蛮面上有些不安,她又想起了茫茫大雾里,灵堂、棺木,和她自己那双空洞茫然又悲恸愤怒的眼睛——
莫非是梦境在朝她示警?
“我有桩事,还需你替我去办。”苏令蛮面色发冷,绿萝还是头一回从苏二娘子脸上见到这等神色,冷酷又脆弱,如企图从虎口里夺下幼儿的雌鹿,绿萝觉得荒谬,再一眨眼,二娘子又恢复了正常。
“好。”
绿萝恭敬地应下。
安静的室内,苏令蛮幽幽的声音响起:“真不希望……”
不希望什么,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绿萝心中发涩,却无从安慰起。
她这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