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曾经自己的有眼无珠惭愧。
想起晨间送去的东西,林木忍不住又提醒了目不斜视的杨廷一回:“郎君,苏二娘子看起来挺喜欢您送去的这身衣裳。”
杨廷这才分出一丝注意力给他,口中不置可否道:“恩?”
视线却是难得纡尊降贵地往右边马车又扫了一眼:“确然不错。”可便是这般十丈软红里出来的艳色酥骨、活色生香,也不曾让这岫云杨郎多停留一秒,苏令蛮高高地扬起笑,未到一半,却见杨廷视若无睹地移开了视线,这俏眉眼全丢给了瞎子看。
耳边一声清脆的“噗嗤”声,苏令娴嘲弄道:“二妹妹,出门在外还是矜持些,莫要丢了咱女儿家的颜面。”
自打二进门前回合,她见苏令蛮穿了这一身几乎互别苗头的行头,便一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针对她——按说以前那些暗地里的小动作不断,却万万不会放到吴氏面前,呈到明面上来。
苏覃折扇一打,不轻不重地道了声:“大姐姐。”语气里的责备苏令娴却听出来了,她嘴角微不可查地瞥了瞥,懒得再阴阳怪气,直接扭过身去,对着门前匾额发起了呆。
苏令蛮并非为了与苏令娴互别苗头,才选了一身大红色,只——
杨廷送来的这一套里,便是轻水纱制的大红襦裙与相配套的大袖明衣,垂坠感十足,染色更是浓烈得恰到好处,有张扬跋扈的艳丽,不多不少,正好遮了苏令娴一头。她是欢天喜地地接受了这份礼物,欢天喜地地穿了来,本以为……
想到刚刚那冷淡的视线,苏令蛮心中一抽,仿佛有一根弦被轻轻拂过,在她心尖子上悄悄跳起了舞蹈,又酸,又涩,还带着点不知名的惶恐。
她有点明白,又不太明白。
绿萝从后一辆马车过来,恰好见林木看过来,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作招呼。吴氏也下了马车,环顾四周,嘴里念叨着:“老爷是自个儿一辆车先走了,也不知是否先到了。”她也瞧见了那春风得意的天水蓝,征了怔,心底暗赞一声:
好一个fēng_liú俊俏的小郎君,定州这荒蛮之地,何时出了个这般出彩的人物!
马车被车夫拉走,这时迎宾的已经迎了上来,未语先笑:“可是苏府的夫人小娘子?”
“苏老爷已经先行来了,交代您们入内找他。”
苏令蛮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忽略掉心底的一丝晦涩,直接扭头跟在吴氏身后入了温泉别庄。许是地界潮湿、地处温暖,这里的建筑与北地的大气截然不同,处处可见江南才有的飞檐翘脚楼,长廊弯曲,花木扶疏,比之一般要葱茏繁茂上许多。
几乎是前后脚的,杨廷也进了别庄,司空见惯的景色让他兴趣缺缺,问:“王沐之到了么?”
领路的一怔,没反应过来:“郎君问谁?”
林木接话:“当朝王右相的小郎君,琅琊王沐之。”
“没,没来。”
杨廷的脸立时拉下来,春风得意迅速化作了疾风骤雨,吹得这可怜的领路家丁七零八落,如风中颤抖的野菊花:“小,小的确实没听说什么王沐之来,来了啊。”
林木绝望地看天,心想:
完了,郎君的虎须给人掠了。
眼下需要个人堵枪口来了。正想着,前边本来走得还算快的苏二娘子减慢了步子,落后了数步,在弯过常常的走廊时,骤然转了个身,朝杨廷伸手打了个招呼:“杨郎君早啊。”
堵枪口的来了。
林木感激涕零,又深感不忍。
苏令蛮浑然不知,只当这杨郎君浑身的低气压是老毛病又犯了,见他不理她,笑容扯得更灿烂些,春水眸光如林间漉漉的小鹿,看得人心头一阵发软,她歪着脑袋,怯生生地道:“杨郎君送来的,阿蛮极喜欢。”
若换作了世上任一男子,在此时恐怕也难拒绝这般娇怯怯软糯糯的小娘子,偏杨廷这个奇葩眉目一肃,便是怒目金刚:“让一让,你挡路了。”
声音如冰似雪,疏离冷漠到了十分。
苏令蛮笑僵在了脸上,一路小心翼翼揣着的心被糊了一半,又重新被粗暴地塞回了胸腔,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便林木这个自己人,都觉得此刻的杨郎君幼稚可恶到了十分,恨不得来个人来折磨一番这个幼稚鬼上身的主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道真正让人如沐春风的郎音响起:“杨郎君,别来无恙啊。”
苏令蛮只觉身侧的杨廷仿佛一只遇上天敌的豹子,高冠博带下,连一根头发丝都竖了起来,蓄势待发,她忍不住侧身往后看,这一看之下,登时怔住了。
若说杨廷是千山积雪,冷傲俊俏到极致;那这人便是十里春风,温文尔雅到极致。
春兰秋菊,各擅其场。
杨廷脚步一顿,转过身时,面色已是如常:“仲衡,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阿廷:媳妇,别看王孔雀!有毒!
阿蛮:黑脸j.
王沐之:小娘子如此貌美,可愿与仲衡春风一度?
第64章 媒妁之言
人来人往的庭院里, 九曲十八弯的长廊里, 两个风华正茂的美郎君相视而立, 呈剑拔弩张之势,中间还杵了那么个不大不小的小娘子, 任谁看了,都以为是二男争一女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