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他们能够接受。”宋功勤一字字沉声道,“将心比心,我知道他们永远都不会接受的!”
宋功勤这一句说得无意,但听来颇有秦颂若弃父母而去便是不孝的责备之意。秦颂明白宋功勤心中不安苦闷,并不与他计较,只是,该交代的话必须交代,他让宋功勤停马,虽然也是为了能同对方好好说上一些话,但最重要的便是交代这桩事,此时,也就不理会宋功勤内心抗拒,他直言道:“若我不在,你千万要留心柯策。”
宋功勤沉着脸道:“若你不在,我又何需在乎他柯策是不是会杀死我?”
你若不在,游尘掩虚座,孤帐覆空床。世上万事,何需在乎?
从来能任何人“说不过”的秦颂愣是被宋功勤这一句顶得怔住。
久久的沉默。终于,他慢慢低下头,轻声另起话题道:“你可知道柯策为何如此复仇心切?”
宋功勤不曾想过这一问题,他也不在意这个答案,眼下,他更不欲讨论这种问题。然而,秦颂不待他应声便兀自续道:“现在想来,当初柯策听说自己被官府追捕,毫不犹豫便弃宅而遁,应该不仅仅是出于害怕避祸的缘故,或许,他是想同情人且逍遥快活去,于是轻易放下身外之物。而如今,柯策是在为他的那个情人复仇。之前他的情人为了让他脱身,假冒他‘畏罪自杀’,希望以此结束一切。可惜,柯策却辜负了对方心意,他不肯借机远走高飞,反而一心要杀死我们以祭他的情人。我觉得他太痴,是以才会为情所苦——天大地大,何不自心解脱,从此寄情山水?”
宋功勤本无心听他人故事,可随着秦颂的叙述,听了原委的他不觉心中一动,尽管他永远不会认同柯策,可这一刻,依稀感到两人相通的心思,情之所至,情不自禁,他脱口道:“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执着。柯策不仅一心复仇,他也一心求死。”
原本秦颂此番言辞有意开解宋功勤,不想,宋功勤这一句却是令他自己一败涂地。
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
先前宋功勤强颜欢笑,秦颂又何尝不是费劲苦挨?他早就已然深深后悔自责,只是不想最后的时刻教宋功勤见到自己的软弱与恐惧。先一句“何需在乎”,他强忍过去,此刻,宋功勤言者无心的一句“一心求死”,终于令他早已绷紧的情绪彻底奔溃。
“这都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你,我错了。”秦颂自懂事后就未再哭过,这与所有人纵容着他,从不让他受半分委屈有关,也与他生怕被人以为裙装穿多个性也似弱女子的担忧有关,他性子要强,本来宁死也不肯为自己掉泪,可此刻,他为宋功勤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你应该恨我才对,是我太自私才会害得我们如此。”
宋功勤看不见低着头的秦颂不停掉落的眼泪,可后者声音哽咽,那浓浓哭腔再真切不过,听得宋功勤心疼得慌了手脚,下意识抓紧对方的肩膀道:“风雅你在说甚么?不要瞎说。”
“都怨我太自私,只想着自己看尽洛城花便好……为甚么那时候我没有想到,如果我走了,你会难过?”秦颂伸手紧紧抓着宋功勤的衣襟,他的手抖得厉害,声音也抖得厉害,充满悔恨与心碎,“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不想你难过。我怕我走之后你会伤心……这都是我的错,因为我只想着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宋功勤终于听懂秦颂之意,为此心头又疼又急,他心疼秦颂错怪自己,更心急对方怎么敢如此错怪自己。“你只是从小就看淡了生死。你看河水是今不复夕,观春花是始别春风,你和大家看到的不一样,所以你所做的,不过是更珍惜当下。你曾说,你比我看得明白。是啊,你不仅比我看得明白,你比全天下人看得都明白。现在,你怎么就忽然糊涂了呢!你要继续看得明白,你要看明白,你并没有错!”
宋功勤说得用力,秦颂不觉听了入心,为此他思绪恍惚,细想一番,低声茫然不解问道:“如果我没有错,你又怎么会如此难过?”
“我没难过!”宋功勤立即回答,他忍不住强求道,“你在我身边,我怎会难过?”
秦颂没有回答,他正全力咽下呜咽,然而,即便他竭尽全力,却终究咽不下内心深处的那不安害怕的声音——
“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宋功勤因这句话猛地惊醒,他蓦地抱着秦颂起身,不容分说向自己的马走去,边走边断然说道,“还有半天的路程我们便到我师门了。届时,我师父一定能治好你!”
秦颂说了这许多话,早已精疲力竭,又逢情绪激动,哪里还有力气挣扎?不过他也早已心思顺从,此刻任由宋功勤打横抱着自己上马。他不知道自己这两日皆在宋功勤怀里度过,眼下被对方拥抱在怀中,但觉分外安心熟悉,也便闭眼依偎。
宋功勤见秦颂闭上眼睛,不由心中惶恐。
“风雅,你先别睡,陪我说会儿话罢?”
秦颂实在倦得厉害,但他心知宋功勤害怕,勉强着稍稍掀开眼帘,轻声道:“你放心,老天一定不会让我死在你怀里的。”
宋功勤心慌口乱,本能说道:“童言无忌。你不会死!”
秦颂连喘息都无力,却有意说笑道:“我使了断玉裂帛剑,注定不得好死。老天怎么能让我死在你的怀里呢?对吧?”
“风雅,你别那么说……”宋功勤下意识哽咽了一下。
秦颂忽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