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鱼正推着他的大腿。
解锋镝瞳眸一亮。
白鱼疯狂地游到了他的脸颊边,那不盈一握的身体拼尽全力想躬起他的头颅,让他呼吸水面上的空气,可它只看他水面如花瓣般散开的光点,那力量便如杯水车薪,毫无用处。白鱼急了,若有似无地咬他一口,又锲而不舍地推着他,将他往木舟上推,那躯体是弱小不堪,性子倒倔,撞晕了头还是不肯放弃。
解锋镝默默看它挣扎,看到眼睛发酸,终于重拾那份本能。
他蹬了蹬腿,往上游去,僧人盘坐在木舟上,解锋镝攀在舟身的动作不小,他的脸上始终没有半点波澜,待到一切沉静,僧人看向白鱼。
它停在解锋镝的手上,累极了似的。
僧人叹道:“它,为何要来?”
解锋镝道:“它,想救我。”
僧人再问:“它,为何救你?”
解锋镝心中阴霾尽去,喟然道:“它,想救我。”
两句话一样,第一句却着重于“救”,第二句着重于“想”。
僧人最后问:“可明白了?”
解锋镝怔愣许久,声音忽然有些嘶哑:“前辈,素某明白了。”
领袖者要压抑自己的感情,更加很难有爱情,爱慕滋生的占有何其疯狂?它美好诱人的味道让人食髓知味,会令人狂喜到忘乎所以,会让人活在昏庸无底线的信赖中无法自拔,它也会变成你极难战胜的弱点,更会成为领袖被人操纵控制的傀儡线。
而领袖是不能被人控制的,一个被人控制的领袖,会为其控制者无休止的私欲包裹,一个再英明的领袖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行差踏错,遭受惩罚的却是他守护的万千子民。
那是yù_wàng之一,爱不得。
yù_wàng,将会令所有人陷入罪恶的深渊,可实现yù_wàng的感觉是那么甜蜜,又让人甘心在深渊里陷得更深。
而要在yù_wàng的深渊里保持自我,除了放弃这份爱慕外,只有一个方法——掌控。
将yù_wàng完全掌握自己手里,将弱点藏在足够坚实的盔甲之下,将爱慕牢牢栓在名为理想实为牢笼的柱子上。
他无法舍弃爱慕,就在无意识间选择了掌控。
可……这对被掌控的一方是何等不公平?
难怪,佛者说他执迷。
佛说:“万物皆无常,有生必有灭,不执着于生灭,心便能安静不起念。”
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
珍惜当下,不拘泥于来日,随缘而行,莫让彼此的告别,痛苦万分。
他不该执迷于最后的结果,他的执迷,让史艳文也受苦,让自己受苦。缘生缘灭,起落有时,他早该明白的,史艳文对他的情是真,他对史艳文的情是真,这美好的“真”存在于彼此心中,就不该让彼此为这“真”受累。
“他来我且喜,他去由他去。”
僧人点头,慢慢起身,行迹渐隐,站直身体的瞬间,法相俱空。
解锋镝抚过鱼背,将之放生。
造化灵秀,转虚入实。
解锋镝睁开了眼。
他正躺在那条“白鱼”怀中,肩上的力道很紧、很牢,心口再无痛楚,只是脸上还有冰冰凉凉的感觉。
脸上有泪,却不是他的泪,他才发现,那人双目发怔,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
如珠似玉,他早见过的,也很久没再见过的。
解锋镝正想说话。
史艳文先开了口。
“我原谅你。”
解锋镝一怔。
史艳文看着解锋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所有的事,都原谅你。”
解锋镝出神地看他许久,慢慢坐起身,那双环着肩膀的手就势滑落。
精疲力竭的身体重拾生机,解锋镝张张嘴,胸腔里翻涌着无数情绪,可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他抱住史艳文,仿佛任何人都不能在此刻将他们分开。
他说:“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史艳文手脚发麻,使不上力,只能靠在他肩上,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像是能解百毒的仙丹,将他心里的苦涩沉重都化开。
……
史艳文想救他,可力量入体,伤势都好了,意识却始终没醒过来。
他进不了他的心,也没办法将人拉进自己的幻境,只能一次又一次去努力。
好不容易进去了,却发现自己成了一尾白鱼,而那个人,是沉睡不醒的渔翁。
冰雪覆盖的世界,他不知第几次化成了白鱼,可那个身带斗笠的渔翁就是不肯睁眼看看他,只要他肯看他一眼,只要他愿意解开心识,他就可以唤醒他。
第一次,他咬住鱼钩,拖着鱼竿往后退,鱼竿当真脱手而出,那人却如老僧入定,无声无息。
解锋镝睡着了,他用尽全力从水面跃起,水花溅在解锋镝脸上,那人没醒。他又跃到那人身上,那人还是没醒,焦急又凶狠地用尾巴拍打试探,终究没将人唤醒,他也搁浅在他身上。
窒息缺氧的感觉让他心脏紧缩,挣扎之力点点卸去,只能拽紧衣服回归现实。
第二次,他没有去咬鱼钩,而是去咬他落在水面的衣角,可衣角太滑,他急得没了主意,便用头去撞小舟。
很痛,木舟上的凸起碰到了他的眼睛,让他撞得头破血流,鲜血染红了湖水,又顺着流向消失。小舟渐渐有了动静,在湖面轻轻晃了晃,可舟上的人呢?还是没醒。
第三次,他发了狠,拼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