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还怎么跟贺家的人说他是昆仑派大弟子,是替师父报恩来的?岂不是把昆仑派的脸都丢尽了?
丢脸也就罢了,更严重的是,万一到了贺家庄他灵力耗尽地冲了进去,招呼人家给他准备房间休息,抬头一看妖邪之物已经吸饱了灵脉法力无边……
好在行近贺家庄,以流光剑为媒,他能感应到此地妖气深浅。照他经验来看,那是一种蠢蠢欲动但未成什么气候的磨爪不甘和勃勃野心,还没大到能冲破封印吞噬灵脉的地步,若他出手,不敢妄言手到擒来,也是百招之内的事。
陆晨霜这才放心近水饮马,修整一番。
人过了十来岁易冲动的年纪,做事自然开始渐渐周全,不光要顾及眼下,还要考虑长远。想到稍后要代师父拜见那贺家庄主,陆晨霜思索着如何才能除妖除得漂亮,又不失了体面。他对着河水审视自己一番,接着开始解开发带,将衣衫一一褪下放在河边,泡进及腰的水中擦洗身体。
河中清澈见底,只可惜水太浅了些,他又生得身高腿长,蜷曲着身子很是不痛快。
一边是他马不停蹄争取来的早日到达,一边是不争气的蹉跎细流,陆晨霜反手抽剑出鞘,眨眼之间寒光一闪,距他不远处的下游河床被整个拦腰斩成两截,断面凝水成冰。
力道与在山中练剑时无两,不枉费他一路用体力换来的灵力保存,等到了贺家庄随手翻个江倒个海不成问题,陆晨霜轻舒一口气。
四野无人,他尽情洗了个通透,在冷水刺激之下精神抖擞,疲惫尽消。又泡了约半炷香工夫,他上岸去拿干净衣裳,还未等包裹完全打开,就听得“叮叮当当,当当叮叮”声,自包中掉出了一地零碎。
用手一掂包裹剩余的份量,陆晨霜心里咯噔一下:不好!小九这熊孩子!
他叫小九收拾东西,这孩子怎么连银绢滚边的那件外袍都没给他带来?还有他的每回下山赴会必穿的那双江崖暗纹靴,现在何方?倒是这糖人,大大方方躺在这里,做甚?背了十几天化了大半,又黏又腻把他干净的里衣沾了一块!还有个缺了角的杂玉色子、江米片夹的山楂糖块、打磨滚圆的石头弹珠、掌心大小的圆形铜镜、缺了铃芯儿的银子铃铛……
这些……似乎全是小九平日宝贝的小东西。那破角色子和银铃还是小九当护身符收着的。
这孩子一股脑儿地把东西塞进他包里,可是怕他路上有什么不测?陆晨霜叹口气,认命地一一捡起,往包裹里揣了揣,再捡起来时的衣裳抖落两下,无奈穿回了身上。
莫不是他故事讲得多了,九师弟真当山下的妖怪个个不事修炼,成日密密麻麻地列队在道旁等杀人越货了吧?
他也不想整日唱黑脸。可不讲这些,让他一个人两只眼,如何看得住一群刚会点儿本事又心比天高耐不住寂寞的半大孩子?
他若不讲官道有妖,他那几个小师弟就敢从正门大大咧咧跑出去玩,他若不讲山阴有异兽,他们就敢顺着山脊偷偷摸摸溜下山,他若不讲结界上空有天魔虎视眈眈,他们真敢御剑迎风飞着跑!至于临走时那些话,若不是他照狠了说,他走之后山中无老虎,猴子们还不知要怎么把天欲雪的房顶掀过来熬汤喝!
现如今的天下可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天下了,他不得不处处未雨绸缪,小心行事,必要时连恐带吓。
陆晨霜摸摸下巴,对剑问曰:“乱世如此,岂可怨我?”
流光剑静默不答。
这便是对他的决定没有异议之意。
扪心自问,他又何尝不想让师弟们天高海阔,如鹰隼幼狮一般展翅撒欢地痛快长大?然这天地之间暗流汹涌杀机四伏,妖魔可怖,人心更是难测,守护昆仑山已耗费了他全部心力,谁还能顾得上挨着个儿地细细理顺那些个少年心思呢?莫说他的师弟们,就连他自己,也是不识“儿女情长”几字怎么写的。
养育之情如山,授业之恩如海,为昆仑山派赴汤蹈火或是付此一生,陆晨霜无怨无悔。
他飞身上马,长鞭一纵:“驾!”
青年身负长剑行囊,衣袂飞扬身姿飒爽,骏马奔腾所向,直指贺家庄——
第2章
贺家灵脉虽被侵蚀,但受损程度好比一座大山多了个蚁穴,一棵大树缺了个嫩叶,离伤及本源还有十万八千里,根本没到倾覆的地步,假以时日便可自行修复。
这样言过其实的传闻在江湖上并不罕见,多半是贺家担忧妖邪实力壮大,提前放出去受损严重的消息,以求吸引修士前来相助,待人来后只要推脱“传言有误”便罢了。
陆晨霜诚心相助,也不点破,与贺庄主一商量,夜间撤了灵脉周围的所有值守,只留他孤身抱剑,敛了一身杀气,静坐在黑暗之中。
妖亦有道。可称之为“邪”者,以其修炼之法贪毒狠辣、吞噬万物、不循道法自然而异于常妖,现在灵脉在前,守阵撤去,黑灯瞎火,这正是妖邪最爱的情景,不可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