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怕裴英娘因为处罚半夏而迁怒于她,又或者怕半夏以后会在裴英娘耳边谗言构害她,所以干脆自认倒霉,急着替半夏撇清责任,把事情遮掩过去。
裴英娘板起脸,“是半夏不当心,和你不相干,你的手伤了,等抹好药,先回去歇着罢。”
看忍冬仍旧惴惴不安,她声音缓和了些,“还好没有起水泡,这几天当心些,天气热,伤口不好养。”
裴英娘的语气沉稳温和。
忍冬心中一酸,想起永安公主平时对自己的好,顿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公主随和豁达,怎么会因为包庇半夏而委屈自己?自己的小心思,完全是多余的。
等半夏拿着清凉膏回来,裴英娘让半夏亲自为忍冬上药。
半夏看着忍冬的手,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忍冬姐姐,对不住……”
忍冬此时已经想明白了,举起自己的手背,故意恶声恶气吓唬她:“快给我涂药,别把眼泪哭到我的伤口上!”
裴英娘的头发还湿哒哒往下淌水,宫婢从上而下,把发丝一束一束裹在巾帕里,一点一点绞干。
再取来小刷子,蘸上兰膏,一一涂抹在发丝上,确保每一根头发都细细抹上油润的兰膏。
镜台前香气浮动。
裴英娘随手拈起垂在肩头的一缕湿发,闻一闻,香得她直皱眉头。
这时候如果有蜜蜂或者蝴蝶飞过,肯定会盘旋在她脑袋上,舍不得走。
等裴英娘的头发晾得半干,忍冬手上的药也涂好了,几名宫婢扶着她退下。
半夏哭丧着脸走到裴英娘身前,“贵主,奴……”
裴英娘摇摇头,“先不说这个,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她早发现半夏有些神思不属,以为是小姑娘年纪渐长,有了自己的小心事,没有多问。没想到好几天过去,半夏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白天也会走神。
半夏的眼泪终于溢出眼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给贵主惹祸了!”
她哭着把这几天之所以会神不守舍的缘由如实道来:
前不久的樱桃宴上,有位王姓郎君,是裴家娘子张氏姐姐家的小郎君,年年都要来裴家向张氏拜年。张氏很喜欢王郎,常常留他在裴家小住,半夏在裴家见过他几次。后来王郎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和裴家的来往就少了。
半夏没想到王御史能一眼认出她来,还一口叫出她的名字。
“王郎君说他很惦念贵主,托奴给贵主送一盒甜糜糕。”半夏呜咽一声,“奴想着王郎君只见过贵主几面,没什么交情,无缘无故的,不好收王郎君送的吃食,没答应……”
裴英娘叹息一声,“那最后你为什么又收下了呢?”
半夏顿了一下,用袖子抹眼泪,“贵主大概不记得,那是好几年的事了,有一次奴夜里打瞌睡,没看好烛火,烧坏了一幅好罗帐。郎君要把奴发卖出去,幸好王郎君刚好路过,替奴求情,奴才能继续留在裴家伺候贵主。”
裴英娘仔细回想,几年前的事,她真的记不大清了,毕竟那时候她浑浑噩噩,还没有适应这个裴氏女的身份。
半夏小声说:“奴不收糜糕。王郎君再三哀求奴,说他只是想和贵主结个善缘。奴看那盒糜糕只是普普通通的糕点,而且他又是张娘子的外甥,还救过奴一次,推却不过,只得把糜糕收下了。”
她说到这里,脸色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回到宫里,奴很害怕,觉得对不住贵主的信任,想托人把糜糕送出去,或者偷偷丢了……谁知,那盒糜糕竟然不见了!”
裴英娘听到这里,“半夏,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半夏饮泣,“奴当时以为糜糕是被其他人偷偷拿去吃了,不敢让贵主晓得。”
“那你为什么要害怕呢?”
半夏瑟缩了一下,“我不放心,偷偷找人打听,昭善姐姐说,王郎君他,他是废王后的族侄……”
樱桃宴当天,得罪武皇后的新科进士,正是废王后的族侄。
据说武皇后很欣赏王洵的才学,樱桃宴上,笑着问他:“小郎可是出自太原王氏?”
科举制度打破世家门阀的垄断地位,将一批又一批寒门子弟送入朝堂,俨然已经成为寒门学子鲤鱼跳龙门的最佳选择。
其实,真按人数比例来看,每年能考中进士的,十有八九还是出自名门之后。
所以武皇后会有此一问。
王洵放下酒杯,当着满殿学子的面,一字一句道:“回禀天后,废王后王氏,是小子的亲姑姑。”
废王后是杀害武皇后之女安定思公主的凶手——至少李治是这么昭告天下的。
王洵不直接说自己的出身,非要扯到早已经死去多年的王皇后身上,讥讽之意,昭然若晓。
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武皇后,也气得当场变脸。
王御史姓王,也是废王后的族侄,被武承嗣关押起来的王洵,应该是他的亲弟弟。
“所以,王御史送我一盒糜糕,然后你把糜糕带回来,糜糕又莫名其妙不见了?”
半夏仓皇点头,“奴左思右想,王御史是废王后的族侄,现在王小郎被抓起来了,王御史这时候给您送糜糕,糜糕又神不知鬼不觉不见了,那盒糜糕肯定有古怪!”
听半夏说完来龙去脉,裴英娘陷入沉思。
进宫要经过严密的盘查,那盒糜糕应该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否则半夏带不进来。
王御史特意找半夏套交情,把糜糕送进宫,又派人把糜糕偷偷取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