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苏洐第一次在程成面前掉眼泪之后，程成这个跟风少年便不再跟着别人一起欺负他了。

程成开始带着他一起在村子里游荡，告诉所有人苏洐是自己罩着的。村子里的大人们听了就当面撇嘴指指点点：“程家的孩子是不是傻，躲都躲不及他还往上凑。”

在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苏洐脏兮兮的小手抹了一把头上和程成疯玩出来的汗，弯腰捡起脚边最大的一块泥土朝他们砸去。几个女人大发脾气要还手，男人们觉得打小孩子丢面子只是骂骂咧咧让他快滚。

而程成在他扔出泥土的时候就冲过来站在他面前了，小小的身体挡在前面。

苏洐无论如何都忘不了那天和自己一样满头是汗的程成，明明只比自己高几厘米，背影看起来却好像无比高大，又好像会发光一样。

苏洐的童年伴随着父亲的打骂和母亲的叹息，程成的童年除了因为和苏洐走得近被父母骂过几次外顺风顺水到了谁见了都要说一句“这家的父母真是太宠孩子了”的程度。

程成父母都是老师，又是老来得子，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农村人爱说的什么男孩子打打才老实之类的，他们是一概不听的。

幸好程成也没有被宠得嚣张跋扈，相反比起村里的孩子们也特别善良，对此恐怕除了程成父母，苏洐是最为此感到庆幸的那个。

转眼两个人都顺利的升入初中，要去乡里上学了。

开学的第一天，学生们去班级报道，家长们则带着孩子的被褥去宿舍占床铺。

程爸爸借来自己学校的三轮车带着两个孩子和大包小包到了学校。他们去报道，程成爸爸去宿舍门口和众多家长一起等着宿管大妈喊班级号依次进去。喊到七年级一班的时候，程成爸爸抱着程成的被褥便冲了进去，待到占好位置再出来拿苏洐的东西回去，整个房间床铺已经被占完了。

出去问了一圈得知好几个孩子家长没抢到位置，床不够，几个家长跟宿管大妈求了一通也没用，找了学校领导也没用，不够就是不够，只说让先挤挤。

苏洐和程成一起到宿舍才得知这个消息。程成大手一挥说没事，让苏洐和自己挤。

正值夏日，程成爸爸在宿舍门口等了半天，发现没位置又找了一圈人满头大汗。听了这话发火了：“你看看这床位才多大点，一个人都嫌窄还让他跟你挤？！”苏洐连忙赔笑说没事没事我自己找地方就好。抱起自己的被褥往外走又被程成拉住：“这种时候你能有什么办法啊！”又转头冲着程爸爸皱眉：“挤点就挤点，不然怎么办，总不能睡地上。”程成爸爸只能同意了。

夜晚闷热不已，宿舍里小小的吊扇根本吹不到下铺，两个人又挤着，着实更热。虽说是点了蚊香，但是耳朵边却总好像有蚊子在嗡嗡嗡，实在睡不着。

苏洐想起什么，起身从席子下面抽出一个硬纸板，坐起来空出位置让程成舒展身体。一边对着程成扇一边道：“你先睡吧，我睡不着，给你扇会儿风。”程成已经困得不行了，迷迷糊糊的伸展一下身体又靠边一些，给苏洐留下位置，闭着眼笑着：“谢了，明天我给你扇。”

可还不等苏洐说不用，就昏迷一样睡过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谁的电子表响了两声，对面床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男生摸出表看了一眼，唉声叹气：“一点了他妈的还这么热。”

苏洐还在扇着，手腕很酸了。这时睡梦中的程成挠了几下脸。他在包里翻找了一会儿，借着窗子照进来的月光，爬过去帮程成把脸上被蚊子咬出来的包涂上清凉油，又冲着程成身上喷了几下花露水，继续开始扇起风。

于是第二天早上，在全宿舍都睡得天昏地暗的时候，程成第一个醒来，他伸了个懒腰，就看到脚边，小小的苏洐缩成一团躺着，纸板还在手里拿着，那纸板明明很厚实，现在因为被过度使用而软塌塌的。

第二天程成怎么说都不行，一定要让苏洐躺着，他来扇。幸好过了几天，学校允许学生们在校外的辅导班住宿了。家庭条件好一些的同学纷纷搬出去。两人旁边的男生也申请搬出去了，苏洐把自己的被褥凉席铺上去，很开心。

还是睡在程成旁边，却不会挤着他影响他了。

从小到大，苏洐都是这样默默的对程成好。在他小小的世界里，程成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是他最重要的人。程成对他好一分，他就想要拼命还上十分，与其说是报答，不如说是害怕，怕唯一的这根稻草有一分一毫的闪失。而程成始终也在回应这样的好，理所当然的照顾着小时候说过会罩着的苏洐。

就这样两人读高中了，要去县城上学了。苏洐已经十分努力让自己的成绩跟得上程成了，可一起考入了县里最好的中学，也还是没能进重点班。不在一个班级，也就不在一个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