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船八帆扬起,船上水手运桨下篙,井然有序,一间红木镶地,黑檀作案的房间里,闲适立着一位不惑年岁青衫长蓄的男子,若非是他一旁坐着一个刮了头发,穿着随意的壮汉,还以为他是个教书育人的书匠。
“……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先生还对他思量再三,可笑!”那壮汉穿着颇为有倭国之风,说的话却是正经的大宁话,言语流利,一听便知非是倭人。
那先生听他这般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自古英雄出少年,大当家不可轻敌呀。刘员、邹七想如何便如何,咱们还是不要跟着了。”
刘员、邹七是海上漂着的两伙水匪,是近年才形成的,原本也不过就是胶东一带的土匪,地上混不下去了,才弄了船混到水上了。
他两伙人一贯的土匪习性,干一票吃一票,眼看米缸见了底,就再去劫来,并无长远的主张。
壮汉嗤笑一声:“先生还不知我?且让他们去试试那伯爷的真章,咱们又不缺吃少穿,等着便是。”
那先生见他发了话,笑笑不再言语。
转眼到了九月下旬,西北吹来的寒风裹着祁连山上的冰雪寒意,大举南下,胶东近海不过略做抵抗便被这寒冷笼罩了去。
海上的人急得发了慌,尤以刘邹两伙水匪着急的似热锅上的蚂蚁,然而正值他们急不可耐地想出手试试朝廷的增兵时,却不知从哪穿来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
☆、第二一二章 岚山村
这消息传的极为隐秘,隐秘之中,还带了几分真假不明的意味,说是朝廷的军队这边,不知从哪得来一个情报,据说明夜有人袭击刘公村和庙山村两个近海的村子。
朝廷那边得了这个情报,捂得甚是严实,只说是练兵,便悄悄地调了这人马,往那两处村子靠拢。若不是海上的人在军中花大价钱按了眼线,这般时报他们哪能得来?
得了这个消息的刘邹二人喜不自胜,两方人都暗自猜测谁会当这个冤大头,突袭的消息还能被朝廷的人听了去。
谁当冤大头他们才不管,最要紧的是,他们可以趁乱捞一把回来,至少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一次把过年的粮食都抢回来,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既然如此,得了消息的人自然都闭口不言,所谓互通有无,此番却不能了。
刘邹两窝水匪得了的消息,两路倭贼怎能不知,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朝廷军那边再是捂得紧,他们也有办法。
倭国来的浪人向来底子硬,又不耻大宁军队水上功夫弱败,本来在此处徘徊着,准备见机行事,回了老家也好同上头的将军交待,此番听了这个消息,当即两眼放光。
这一炮干完,满载而归,岂不是好?
四路人马,三路准备趁火打劫,俱都着急忙慌地往那刘公村和庙山村以外的村子靠拢。
这两个村子俱都靠北,相去虽远,可中间几个近海渔村都被洗劫过,早无人烟了。那三路人自然不会往朝廷军身前凑合,目光一转,俱都落到偏南的岚山村上来了。
岚山村算是个大村,往日驻兵不少,不过今次朝廷军大都往北调去了,此处便相对空了下来。
虽则危险尚在,却总比饿着肚子强,不然此处混不下去,到了旁人的地盘,更没得饭吃。
是夜,海风烈烈,海水泛寒。
徐泮身披战甲,手持寒渊,站在岚山的一处山峰上,向东眺望。
挺立的身姿在星光下入了定,只寒渊反着的冷清的光,好似流露出宝刀主人,肃静而又凛冽的内心。
不消多时,汪洋大海中,隐有巨大的黑影从海天交接处驶来。
徐泮眼中划过一丝光亮,却侧了头,朝近旁的侍卫道:“传下话去,按兵不动。”
那黑影自东北而来,未及多时,又有一只船影同自东南方向紧追近前。两船甫一打了照面,随即便你追我赶起来。
岸上静悄悄的,岚山村夜静人眠,只有时不时的犬吠,昭示着村落的人烟。
两方人马火速往岸边靠拢,几股同时抵达海岸。岸边隐隐有片刻喧闹,人影混乱,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渐渐静下。
徐泮立于山巅,静静地看着海岸有静转闹,又去闹复静,一抬眼,又见海天处,一艘更大的海船仰着鼓足的帆,拨水排浪而来。
徐泮面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转身离开了此处。
“今夜恐怕只能四捉三了。”徐泮大步进了营帐,呼出一口寒气,缓缓道。
吕千户笑了笑,没说话,周千户却道:“可是秦九那方不曾来?”
徐泮点了点头,沉声道:“端看船影,来人应是东倭浪人,不似秦九他们。”
周千户闻言不以为意:“秦九身边有位沉得住气的高人,他们离得近,水路又熟悉,便是本欲来,看着那三路都来了,也会调头离去的。伯爷不必在意,此番能拿下三路,已是极好。下官在此处这些年,一夜瓮中捉三,还是头一回!”
周千户说着,还笑了起来,吕千户也道如此已是极好,徐泮见状,面上稍稍和缓了几分。
可转眼他便瞧见了置于营中的沙盘,眼角扫过,周千户说的“调头离去”四个字,便在他心中划过一丝犹疑。
他琢磨了一番,刚想说着什么,便听有人快步来报:“诸位大人,两路水匪已在村子三里外了。”
吕千户闻言,当即道:“伯爷不必再等,岸上可以收网了,海上也可备战,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