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松开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留下来好不好,我很想你。”
尹时京轻声说,那声音透过血肉骨骼,像是从心里长出来,“是真的很想你。”
他想说他也是,最终却只是垂下了手。
黑暗的环境里,他听到自己的电话在响。
“喂,萧恒?”
因为信号不是很好,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听起来沙沙的,有些失真。
“是我。”他有些随意地靠在阳台上,“尹时京,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一个人在房间里没事情做,打电话问候一下你。”
“姑姥他们那边不要紧吗?”
尹家算大家族,除夕夜一家人得聚在一起守岁,尹时京也不例外。
“总有些办法的。”听起来尹时京并不怎么想细说,“我妈在陪外婆他们打麻将。”
“姑姥还是这么喜欢打麻将。”他笑起来,有些感慨地说道。
“你现在在哪?”
“在我外公外婆家。”他没有说自己是中途溜出酒店包间回来的。
那餐桌上的氛围令他窒息,但他不想用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打扰尹时京。
“你最近怎么样?”
“考试,整天都是考试,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无聊得很。你呢?申请结果下来没?”
“差不多吧,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们聊了一会,大多数是尹时京在说,他听。
尹时京说他妈妈和那姓卓的房地产商人分手后又和一位医学界才俊交往。
“但我不喜欢那个医生。”
他听得奇怪:尹时京鲜少表露出对母亲交往对象的喜恶。
“为什么?”
“直觉吧。”
他听到那边有咔哒的声音,顿了一会,“你在抽烟?”
“偶尔吧。”
“小心肺癌。”
尹时京笑得很愉快的样子,他的嘴角忍不住弯起来的同时又觉得惆怅。
明明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尹时京是不抽烟的。
到十二点,也就是农历的大年初一,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知是哪家明知有禁令还故意违反。他抬头,看到窗外五光十色的焰火冲上云霄,黯淡了以后还留下依稀的烟雾轮廓。
“新年快乐。”
他心里某根弦被触动了一下,“你也是,新年快乐。”
“萧恒,我……”
“尹时京,我……”
他们突然同时开口,又在听到对方声音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你先说吧。”萧恒抿了抿嘴,他的事情可以再放一放,“我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其实我也没有。”尹时京像是笑了,语气有几分愉快,“只是想说我很想你。”
尹时京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他要的回答,“你怎么了?”
“萧恒?萧恒?”
他将手机扔到一旁,用力地捂住嘴才不至于让自己哭出声音。他咬着自己的食指,在上面留下深深的牙印,险些就要咬出血,可就算是这样也有几声破碎的呜咽从喉咙里流出来。
仿佛父亲离世后的每一天他都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歇斯底里的母亲,冷漠的外祖父母,永远隔着一层的新班级。在这个地方,他没有朋友,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他所有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压抑。
他对这些都没有半点真实感,总觉得只要自己睁开眼睛就能回到过去和尹时京一起上课,一起玩乐,轻松而无忧无虑的日子里。
而尹时京的这一句话不仅是过去的缩影,更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过去的时光已经再也回不去。
咸涩的泪水流到嘴里,又热又苦,他泣不成声,就好像这样能发泄出心里的所有苦楚。
……
“醒醒。”
忽然有不怎么刺眼的光线落在眼皮上,萧恒有些茫然地挣扎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天亮了……?”他的嗓子有些哑,脸颊上还有几分刺痛。
“不,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做什么梦了?”
台灯下尹时京正在看书,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看到他醒了将书合上放到一旁,下床为他倒了一杯温水。
他的眼神里透着安宁,手指又那么温暖,萧恒的心忽然就定下来。
“那时候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来了?”他接过杯子,没头没尾地问尹时京那年冬天的后续。
“哪一次?”
“你出国前的那次。”
“我说了让你等我,”尹时京看着他喝水,“但是你好像没有听见。”
“很危险的。”萧恒盯着他看了半晌,“这么远,万一阿姨和姑姥他们担心怎么办。”
“是啊,所以我给他们留了字条,说我来找你了。”与萧恒的焦躁不同,尹时京轻描淡写地说,“真要说危险的话,路上差点被偷了钱包算不算?我发现的时候那男人手都已经伸进我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