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着心口的那朵大红花,那上面还留有他的血迹。
他张开嘴,似是想要努力地说些什么。
爱...
却好似一到这个字,语言就被阻塞了一般。
顾长青试了好几次,却只是支离破碎的声音从他嘴里说出来。
他知道,那是他的心结。
他无法对顾氏一族的血海深仇释怀,他始终无法抛去这仇恨,这东西早已经深入了他的骨髓,他靠着它才挺直脊梁,支撑过了无数个悲苦艰辛的日子,他之所以活着,也只是为了报仇雪恨罢了。
这东西支撑着顾长青的脊梁,一旦没了仇恨,他也就垮了。
他不能对萧陵动心,不能对他动情,这是错的。
他若爱他,就无法恨他,他若恨他,就无法爱他。
两相矛盾,他似是一只困住的鸟,两条锁链捆住了他,他牵动那一方,另一方就会勒地它生疼,他只能在这泥潭中越陷越深。
他无法对他说出那个字。
但此刻,抱着这人逐渐冰冷的身体。
顾长青突然明白了,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人曾经带来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散。
他的肌肤,他的头发,他漂亮的眼睛,最终都会成为一抔黃土。
萧陵死了,他的一腔情意无处安放,一颗心要着又有什么用。
恨还有用么?
心都死了,恨与爱又有什么关系。
他轻轻抚上那人渐渐冰冷的容颜,他的肌肤还是紧致而光洁的,他无法想象,这样光洁的肌肤,这样乌黑的头发,会成为一具沉埋于地下渐渐腐臭的尸体。
他动了动唇,唇齿间好似有什么突然被打开了一般。
“我…”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爱…你。”
顾长青轻轻地说着这几个字,在他耳边,似是情人间的低喃,温柔地叫人落泪。
多么好听的一句话,这大概是世间所有相爱之人最愿意听到的一句话了。
“我爱你。”
再说一遍,顾长青便是轻轻抚上了这人柔软的头发。
啪嗒啪嗒,泪水掉在这人的脸上。
他微微阖着眼睛,就好似睡着了一般,但顾长青知道,他再也无法听到他说这句话了。
他已经死了。
顾长青愣愣地,好似终于接受了这个结果。
顾长青伏尸痛哭不已。
宣德二年九月十三,废帝萧陵死于寝殿,年仅二十五岁,国相顾勋弃婚而来,见萧帝帝悲痛欲绝,痛哭闭门三日不出,无一人敢前去打扰。刘殊一人处理了外面各大小事,三日后,顾勋出,宣布厚葬萧帝,赐封号,昭烈。
其后多次有人向其提亲,皆被一一回绝。
市井街头,人人议论。
有的官员终于忍不住了,竟直接问他为何不娶亲。
顾长青只是道,他要为先帝守丧。
众人一时语塞。
一国皇帝驾崩,全国上下自当为其哀悼,但萧陵已是废帝,这等礼制他们也就忽略不看了。
众人一时对视的眼中都有些异色。
萧陵的皇位就是顾长青给夺去的,他如今这副作态又是为何?
但见他此刻穿着缟素,身上不着丝毫华饰,面如枯槁,神色憔悴,他吃饭时也再未沾过酒肉,倒是叫人看着颇为真诚。
众人心下都忍不住去想,这两人私下究竟是什么关系。
顾长青大婚那日,婚礼刚刚进行到行三礼时,便有宫人来道,说是废帝萧陵快死了。
众人当时心里想得是,这人死得可真不是时候,赶着人家大婚时搞事,这下估计连葬礼都会是很凄凉的了。
但众人却没想到,顾长青会直接抛下婚礼赶去萧陵身边。
众人都未见到顾长青那般焦急的神色,他直接丢下红绸,那位姓云的新娘子挡在他的面前,他却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就将她推倒了。
那位女子摔倒在地上,红盖头也掉了,脸上的神色满是不敢置信。
顾长青却没有再看她一眼,直接就走了出去。
任凭那女子在身后如何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