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决又仁慈。他们都说我不是成王的材料,那么你呢?
他心中一叹,捏了把草药对付对付,塞进了孩子的口中。
一刻之前,豹面具独身前来,院落静静。一刻之后他背了个昏迷的孩子走了出去,院落依旧沉寂,院门的精兵已被支走,只剩一紫衣女子,他不愿多言,颔首即走。
“薄情的男人呀,就打算这么走了,也不和奴家打个招呼吗?”
女人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人也凑得越来越近,鼻尖几乎快点在了他面具上的。这女子之身柔媚无比,唯独一双桀厉的眼睛近距离地审视着他,似乎想要从面具上那一双缝隙中钻进来看透他。
豹面具紧张得肩上一抖,人却未退一步,这反映招致女子笑得更凶。他不得已轻轻来到女子的耳畔,耳语了一句。
“你们男人都是先轻薄之后再来埋怨女人要自重的吗?”紫衣女子一只手已经按在了男子的胸口,柔柔一点,“哦哟,你这眼神,是嫌弃我吗?”
“怎么会,”豹面具凑过去,轻笑了下,依旧耳语,“竞王爷那边还得托明月姊姊替我美言两句呢。”
“哈,你真心急啊,来人,”女暴君暗笑两声,心道这人倒直白,也就消了丁点莫名的疑窦,退了半步让开去路,高声道,“快来人呐!”
豹面具见状一惊,连忙跃上房沿,却见那女暴君眼眸带笑望了望他,就向院中款款走去。
“来人!苍狼王子不见了!”
原是虚惊一场,夜行衣消失在了夜里。
当女暴君耽搁些时间将众人叫来才推开那间屋门的时候,却发现那榻上分明还有人。
那身形显然不是苍狼。
而是被除了夜行衣,堵了嘴巴的,一个昏厥之人。
“不好——”
女暴君的步子蓦地一顿,单手摸在自己有些潮湿滑腻的肩上——是方才“豹面具”发间滴落的水。
她瞪着院中的井,故作焦急的眼色瞬间实实一寒,比钉在墙上的柳叶还冷几分。
“快追!”
紫衣人一声令下,自己的女刑已抡在院中,借力腾起,转瞬消失在了屋檐上。
晚风里有微醺的酒,涩麻了舌头绷紧了喉,幽咽自山顶而过。而崖下则是另一番景象,山青林密、河谷纵横,将士的兵戈声割碎在肃杀的风中。山崖上那双寂寥的手搓了搓,握起了杯盏,好似有烈酒酿于天地间,恰落在了他的杯中——只不过这次的酒引非是高粱稻米,而是血肉之躯。
旁有几蹙烧得噼啪卖力的火把在旷野的星夜下撑起一片火光。那光色暗淡,笼在一个异族女子的面纱上。
她很美。她在唱歌。
但切确来说也没这么正式,这大漠来的女子只是咿咿呀呀地哼,两手微拢着膝,光裸的脚丫在鸟羽织就的毰毢毯上慵慵懒懒地晃着。
“苗王单独邀约,说有事与我,该不会是请我听曲子的吧。”
“不是。”
“那是?”
“女人。”
“咳,那真不巧。在这个话题上,我们似乎都没什么建树。”
那歌姬方念罢一首哄孩子睡觉的儿歌又哼起来一曲古调停云,可她怀里既没有婴孩,面上也无思念之意。她脚下是千军万马短兵相接,她身边坐着两个人,他们有两双不同的手,那双粗糙布满茧子的手翻过来可以抹杀千军万马的性命,而那双扣着白玉扳指的手覆过去则是一个王朝的更替。
但此时这两双擘画苗疆命运的手只是轻飘飘地握着掌中酒。缠绵一曲毕,歌姬起身踱来,先给那双粗糙手中放上一坛,再替金玉之人斟满一杯。
苗王举坛一饮而尽,冷眸低沉,捕捉着面前之人流露出的、哪怕一丝一毫的软弱。果不其然,那握着犀角杯的人不合时宜地看着歌姬发起愣来。
苗王见状哼笑一声。
“依我看这世上最凶的可不是宝剑,也不是什么烈毒,倒是这些吴侬咿呀的,销尽了英雄骨啊!”
苗王想起一个故事。当年高祖皇帝与苗北域外那名大漠女子的奇遇,也算是苗疆旧时佳话。只可惜后来异域女子自由身一抛,封了喜妃,自此从天上鹰隼化为水中旱鸭,最后竟落得相思成疾,高楼一跃的结局。
看来故事跌宕起伏,人生际遇也是难料。
竞日将手拢在火堆上摇了摇头,像是也想起了那段佳话,只可惜,那还不是这故事本来的面目。
可这世上谁喜欢真实。
谁又不喜欢粉饰的故事呢?
“唉,素闻历代苗王皆骁勇善战,酒量也非常人可比,纵是骡族的吊儿醉,一坛饮下也照例行路如常。今日怎么只饮了一杯消闲小酒,就说起了醉话,忽然玩味起了小王啊……她,论辈分,也是王侄你的姨婆。”
苗王闻言拉下脸色。此时旁边的侍卫调了糖浆黏在丝上,捆在竹竿上驱虫,谁知竿头忽撞上一物,再看是一只蜻蛉自投罗网,正奋力扑腾着。
“你可知你年幼无怙无恃,孤挥一挥手,你也可以立即拥有一则动人的故事流传后世,”苗王看着那竹竿上的虫被侍卫轻易碾死,投进火里,只毕剥一响即化飞灰,“你可知我为什么没这样做?”
竞日默然无对。
他自答:“因为你很聪明,在我觉得你太有用、想杀你的时候,你表现得像一只软弱的虫儿;在我觉得你实在无用想除去你的时候,偏偏又帮孤王搭起一座不得不走的桥。你说,像你这么特别之人的故事,孤王该给你个什么样